“你就不怕……”他恶狠狠地威胁。
孟湘回过头来,眼中带着些胆怯,却被很好的隐藏了下去,这一波动让自作聪明的萧陵抓了个正着。
“我知道你跟那位景夫子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他安排你进来的。”他洋洋得意,“既然能将你弄进猗兰书院想必是势力超群的,我要你将我引荐给他。”
“你想要做什么?”
他一甩袖子,“你一个女人懂什么。”
“呵——,只有傻子才以为科举是出路,殊不知上品永远是世家,那些顶尖的世家!即便是上品又能如何?高官厚禄、权势地位……它能给吗?”
他瞪着眼睛,呼哧呼哧喘着气,脸上满是野心和欲~望,“我本以为太子是想要偏向寒门,这才和汤涯他们为伍,没想到太子也是个不顶用的,这么久了还在和朝堂上那几个老不死的扯皮,这个世道需要新鲜血液!”
他用力挥了挥袖子,状似癫狂,“我知道我的机会要到了!我萧陵飞黄腾达的机会要到了!”
孟湘心里叹息一声,却应下了这个无礼的要求。
既然他猜到了些,嬴景为了不走漏风声,肯定是要料理他的。
“那我该怎么通知你呢?”她耐着性子问。
萧陵睨了她一眼,“我最近一直在青城,你来找我便好。”
说罢,他似乎懒得再搭理她,便转身离开。
孟湘低头想了想,突然一笑。
一出门,萧知州可能体恤她“劳苦功高”,还专门派人用一顶小轿将她送回了青州教坊。
教坊坐落在倾城泉之上,四周柳树环绕,格外清幽。
孟湘一下轿子,便见一男人和一小姑娘并排坐在教坊门口的石阶上,男人宽大的手里攥着柳枝,手指灵活地翻来翻去,那柳枝便成了各种样子的小动物。
他随手将编好的东西扔进小姑娘的怀里,就继续编着。
在她眼里,他高大的影子几乎铺满了整个石阶。
那小姑娘即便拿着各种精巧物件儿,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
两人坐在一处,一样的面无表情的脸,竟然让孟湘徒生两人是父女之感。
“噗——”孟湘喷笑出声。
那两个人竟用同样的姿势扭过头来,两张面无表情的脸顿时冰雪消融,春回大地。
“孟湘!”戴孟潇将手中的物件儿一扔,直接从台阶上跳了下来。
孟湘笑着接住了她,“慢着些,仔细别摔倒了。”
她几乎将整个人都嵌在了孟湘身上,软软地应道:“我知道了。”
孟湘可惜道:“怎么就将那些小物件儿扔了呢,多可爱。”
文抱璧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却反而比她还要无措,他大手一张,柳枝儿掉落到了地上,他在裤子上抹了抹,轻声道:“没事儿,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就编给你。”
他说这句话时,眼睛温柔极了,就好像傍晚的阳光融化在里面。
孟湘浅浅一笑,却转了个话题,“你们怎么在门外等我?”
“因为你许久不来,我很担心。”戴孟潇闷闷道。
孟湘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后背。
“你没有事情吧?”
“哪里会有什么事情。”
文抱璧抿紧双唇不再问了。
他永远这样,一心一意地尊重她,她不想说的,他就不问。
但是,他的存在却让孟湘背负着沉重的负罪感。
文抱璧是看到孟湘被南金棠掳走才一路追来的,但得知是孟湘自己想要留在青州教坊学舞的时候,他便也到了教坊里做了个粗使仆从。
孟湘向他说明自己心有所属的时候,他却毫不介意。
“当我一心爱佛的时候,我并不介意有多少人爱,也没有介意佛普度了别人却没有普度我……”
他的眼中真诚的光甚至让她第一次避开了男人的眼睛。
“爱或不爱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佛无关,与你也无关。”
他虽然能看得开,但孟湘的心里却被扎上了一根小刺。
她有时候会想,文抱璧是不是只是想找个寄托而已,即便没有她,也会有叶湘、苏湘之类的,可是这样一想,又好像亵渎了他真挚的情感。
孟湘的心底还是很感激他的,在她在外漂泊打拼的时候,还有这样一个靠得住的人在身边,默默守护着她……
她看着他如山一般沉稳地站在那里,温柔地笑了笑。
戴孟潇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的身后,三人走进了教坊里头。
倾城泉的泉眼及泉水形成的池子在教坊的正中央,池子里有或大或小的台子,是用来跳舞训练用的。
在教坊使和副教使之下,教坊里还有几个教头负责教导舞伎,但是,算起来青州教坊里总共也不过几人,实在是人丁稀薄。即便是这么少的人,也能搅起风浪,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孟湘刚靠近池子的范围,便有一人倒了过来,孟湘扶了一把,一个弱不胜衣的舞伎抬头看了孟湘一眼,又低下了头,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腕,摇了摇头。
“九娘,跟我去练舞吧。”关楚极力想要避免冲突。
孟湘的视线越过她,放在争锋相对的几人身上。
“对不起了,不小心推了你,可是,谁让你偏偏要拦在……”那个风骚的女人,斜眼睨了对面的女人一眼,吊着眉眼阴阳怪气道:“好狗不挡路,好人嘛……也不该挡狗。”
这个女人正是她那日在孙九旋的屋里看到的那位。
她对面的女人板着一张脸,语气冰冷,“李茹茹,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么跟我说话?你以为就凭着你搭上了教坊使,就能够对教头无礼了吗?”
那个女人虽然面容和善,可生气的模样也格外吓人。
“你说什么?”原本站在李茹茹身边,看上去和她是同一阵线的女人,突然面色一白,厉声逼问。
对面的女人突然就笑了,看上去就更加和善可亲了,“李菱啊,李菱,你不知道吧?你的好外甥女可真是个好样的。”
“小姨,你听她说这些做什?她一贯作出个菩萨模样,实际上一肚子男盗女娼。”李茹茹摇晃着李菱的胳膊,软绵绵地冲着她撒娇,“说不定,她是要故意使坏,要挑拨你我的关系呢!”
李菱转过头来,犀利的眉眼格外的刺人。
“呵——”她抽出被李茹茹抱住的手臂,“你是个什么德行,我比别人更清楚,这个时候我宁肯信她。”
李茹茹的笑脸一僵,却作出气恼的样子,用力地跺了跺脚,“小姨,你真是太过分了!我……我怎么会……”说着她便眼泪汪汪起来。
“哟,真是惹人怜惜的小脸。”李菱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冷笑道:“毛都没有长齐竟然敢偷老娘的男人,你可真是活腻了,我说他怎么突然对我冷淡了下来,原来竟然是被你这个贱货勾搭的!”
李茹茹抖动着双肩,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你……你太过分了。”
“别装出这副可怜兮兮的骚样子来,这套手段老娘早八百年前就使腻了,呵,你可别以为孙九旋就将你当做宝了,他给老娘舔,让老娘支持她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她说着便狠狠地一推李茹茹,李茹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李茹茹双手捂着脸,一双泪目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里游来游去,正定在孟湘身上,眼中一闪而过的阴狠,又凄楚地望着文抱璧,就像是望着唯一能够拯救她的神明。
她凑近李菱,轻声道:“我也不想啊,都是他逼得……我们都是教坊里的人,如何能不任由他处置,不过,他早就将我厌弃了。”
“我昨儿个可还听人说他带着你出去了呢。”对面的女人微微一笑,也不怕火上浇油。
李茹茹眼中狠厉,却低着头嗫嚅:“你说的没错,可他正是要跟我说清楚,要和我分清关系的,他……他……”她抬起头,泪如雨下,“他可是看上了这教坊里的另外一位舞伎呢,人家可是既比我要好看,又比我有名气呢。”
这院里的舞伎不过就几位,李茹茹已经是极为出色的了,要说更出色的,那也就只有孟九娘了。
她是新来的,却出名最快,她的舞技简直匪夷所思,不知道她究竟从何处学来的。
众人一径将目光投在孟湘的身上。
文抱璧站在孟湘身前,彻底将她掩在身后。
“你在骗人。”戴孟潇面无表情道。
李茹茹眼神一闪,“你……你这个丫头片子在说什么啊,你是在为孟九娘脱罪吧。”
她怀着恶意揣测:“你老是跟着她,你们两个名字又那样的像,该不会她孟九娘就是你娘吧?”
戴孟潇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李茹茹分明知道她是个小姑娘,可还是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时,戴孟潇竟然换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好哥哥,你可弄死奴家了,让奴家日日夜夜心里想死你了。”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她又面无表情地换了一个男声,“好妹妹,好茹茹,你可比你姨要嫩多了,也水多了,真是让我爱不释手。”
这声音听起来倒像是孙九旋,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个女声不正是李茹茹的嘛!
然而,戴孟潇面无表情学出别人声音的模样却怎么看怎么诡异。
“哼,你再拿我跟那个老妖妇比,我可就生气了!她也不知道给了多少个男人,奴家可只有你,自打你强要了奴家,害的奴家日思夜想你那驴样儿的东西……”
两人的偷会爱语全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去,李茹茹抓着头发,大叫一声“你住口!”
她眼中恨极,像是要活撕了她,甚至加倍恨上了孟湘。
她暗暗揣测:这一定是孟湘让她去偷听的,也一定是孟湘让她泄露出来,使得她颜面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