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上仍然有不少流民,或是形单影只,或是携家带口。
苏简一行人,和其他人没什么分别,大家都是行色匆匆。
“阿苏,照咱们现在的速度,再有十天半月,便能到达云州城。”
云州——是毗邻平辽府最近的一座大城,过了云州城再走上个把月便能到达安阳城。
苏简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擦了擦汗。
“那咱们就保持现在的速度,到了云州以后,再补充些物资,咱们后面的路,也能舒坦些。”
方老头几步追上初一,跑得气喘吁吁。
“我说老大——”
这几天他和大家混的熟了,管初一叫老大,管十五叫老二,管月半叫老三。
至于苏简嘛,他一直小心翼翼称呼一声‘小子’。
赵家兄弟就更简单了,被他赵大赵二的称呼。
“云州城不就挺好的吗?听说这也是座要塞之城,南来北往,行商不断,繁荣又富足,咱们都已经赶了这么多日的路,何不就在云州城安定下来?”
月半撇撇嘴,“老头,什么叫‘咱们’,你才和我们同路几天?别一口一个‘咱们’的。
你走了这几天就觉得时日不短,我们可是从滁州城来的,路上整整四五个月了。”
初一不好意思笑笑,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方大叔,月半他就是那性子,您别和他一般计较。”
方老头满不在乎,“那就是个小孩子,我还真能和他一般见识?倒是我说的提议,老大你觉得怎么样?”
初一憨憨一笑,可不是,他们是倒春寒的时候,从滁州城出来的,如今盛夏已过,眼见就要到秋凉了。
“方大叔,去安阳城是柳叔的愿望。”
初一没说的是,直到临死前,柳叔口吐鲜血,嘴里还不停重复着,让他们去安阳城呢。
十五却淡淡开口,“方大叔,云州城固然好,可和安阳城相比,还是安阳城更繁华,安稳一些。
我听说,那里是摄政王的封地,百姓富足,衣食不愁。
咱们到了那里,凭着自己的满身力气也能过上好日子。”
方老头捋着胡子想了一会儿,“摄政王治下严谨,这些年风评也不错,只是可惜——”
没那个命坐上帝位。
“行吧,那老头子我就跟定你们了,你们去哪我就去哪,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十五有些诧异,看向方老头的眼神里带着狐疑。
方老头浑不在意,看见苏简已经走的远了,又自顾自追在苏简身后跑了。
十五自嘲笑笑,自己最近还真是多疑,看谁都觉得不对劲儿。
太阳高挂当空,几人走得浑身是汗,身边不时有人迷迷瞪瞪倒下去,也不时传来妇人和孩子的哭喊。
几人早就见惯了这年月的残酷,只默默在心里惋惜同情,别的就什么也做不了。
赵山海眼里有着不忍,可同样硬生生别过了头,跟上众人的脚步。
阿苏说得对,他们能力有限,帮得了一个帮不了全部。
再说,大家都是可怜人,又哪里有多余的善心去接济别人呢?
突然,前头人声鼎沸起来。
好像是有什么人倒下去,一大群人呼啦啦都围了上去。
这倒是奇了怪了?
这一路行来,苏简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倒下的时候,这么多人围上去。
“大哥,去看看。”
初一点了点头,也凑了过去,其他人则原地找了个遮荫的地方休息。
虽说已入秋,可白日里还是热辣辣的。
他们这边才刚坐下,初一就急急忙忙跑回来。
直接看向月半和十五。
“不好了,前边儿昏过去那人居然是秀才娘子。”
秀才娘子?
在滁州的时候,苏简从来没出去要过饭,当然不知道秀才娘子是谁。
“熟人吗?”
苏简疑惑,初一点点头,然后娓娓道来。
“你不认识,是滁州城尾子巷图秀才的娘子。
以前没少照顾咱们,但凡咱们去敲他们家门,她总能施舍个馒头或是一碗饭。”
月半也想起来了,扯着苏简的衣袖。
“你还记得不,有次给你带回来那几块肉,还是人家秀才娘子自己没舍得吃,给咱们的呢。”
“前边不止秀才娘子一家,还有胡老爷子一家和廖婆子一家。”
大家没想到,都从滁州出来这么久了,居然还能碰上故人。
“十五,月半,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等几人回来的时候,脸色更是难看。
赵山海听说是故人,也凑上来打听两嘴。
“到底怎么了?”
初一叹息一声,脸上有一抹同情和无力的愤怒。
“胡老爷子说,他们三家原本是结伴一同北上,两个月前图秀才为了保护那娘俩和大家伙,被土匪一刀砍死了。
图秀才没了之后,胡老爷子一家对秀才娘子娘俩也算多有照顾,可到后来,胡家也没了粮,大家便只能吃树皮野菜度日。
前些日子,甚至连野菜树皮都找不到了,小阿福挺不住,几度饿昏了过去。
是秀才娘子——”
初一说到这里,有些哽咽,眼圈泛红。
“是秀才娘子,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儿,用血喂着阿福,才没让那孩子去了的。”
众人心里无不大骇,这就是母爱呀,可以用自己的血去喂养孩子,就是为了能让孩子活下去。
苏简心里酸酸涩涩,说不受震撼是不可能的。
“那现在呢?秀才娘子死了?”
初一摇摇头。
“倒下去好半天,没有一点反应,但呼吸还有,就怕——”
赵山海也深有触动,“秀才娘子是个好人,就是命苦了些。”
一直没说话的方老头,却突然咳了两声。
“我说,你们要是信得过老头子,我倒可以过去看看。”
“你会医术?”
方老头笑的一脸得意。
“我啥时候说过,我不会了?老头子不敢说妙手回春,至少一些浅显的病症还是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