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蓝看向柳长白,不知为何这个人在问完那句“看到这一切就会变成疯子”的话之后就站着不动了。
可她现在最关心的不是这个,是白不识。
不知道是系统bug还是为什么,他现在看起来真的是女孩子的样子,也可能刚刚的拜堂根本只是一段剧情cG,总不好真的让玩家在游戏里与什么东西结婚,又可能白不识现在早已被什么玩意儿控制,或者也可能是林蓝自己的状态不太对。
但她确信自己看到黑雾正在从白不识身上与手上涌出。
他也喝了那杯茶,是会起效果的。按柳长白的说法,喝了茶会变成什么都不去想的傻子,那么在玩家的角度大概就会表现为mp值降为零,完全失去对角色的操控。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林蓝想,妖风仍在四起,她想要对白不识喊一声“小心”以示警。
可她没能喊出来,对方也没能听到。
那女孩面无表情地向着帘子后方走去。
林蓝再不犹豫,用力翻转手腕将刀尖对准缚住自己双手的黑雾切下。
那样切下去会伤到动脉,可她不在乎。
刀尖插入,hp与mp都开始下降,她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并不知道的是这个举动某种意义上甚至是对她的保护,因为那边的“白诗”开始说话。这段话在事后可以通过玩家个人空间进行回放,在副本中直接听到却会让人直接mp清空。
少女说的话是某种死语言。
这个词通常用来形容那种已经无人再使用、也不会出现新的词汇的语言,对应的还有死文字。
通常这种东西过于深奥且毫无必要,又不是可以增强代入感的自创语,不应该是区区一个商业化的游戏里会出现的内容,但它出现了。
如果正好有某个语言学的教授碰到这个副本并拿回去找人研究,就会发现其与千年前某地女子使用的“女书”如出一辙。那是一种只在女子间流传的表音文字,一个字就对应一个音节,传女不传男,外人根本看不懂,并未存在很久即告失传,如今更是只能从古墓中寻觅它的吉光片羽。
而“白诗”启唇轻语,发音流利,音节庄严,声音却森然。
相比起交谈,那更像宣判。
“你当以死谢罪。”
在她面前,那先前柳长白自以为已经踏入的红帘后方突然爆发出一阵无形的波动。
像是许多的鳞片在后方切切擦擦地摩擦个不停,又像无双只在空中舞动、挣扎的昆虫的足部。
那似乎是某种回复,而少女看起来并不满意。
“我们与你不同。我们庇佑女子,任何女子,脱身命运,早脱苦海。”
帘子后面再次出现波动。
“意志?你保留的意志脆弱如纸。而我们,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无人能将我们分开,无人能再将我们伤害。”
帘子后面似乎传来另一种无法辨识的声音。
虽然无法辨识那究竟是什么,但在听到的时候可以感受到对方想传达的感情。
那是一种冷笑。
“我们不在乎,”少女轻声说,“我们不在乎。我们不是你这样需要他人承认的概念,我们是意志。想想也觉得很可笑,这些人尊奉你祭拜你这么久,却不知他们的偶像,至死连‘伪物’的门槛都未能踏入。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她没有继续解释,只是向前伸出一只手掌。
手指纤细玉白,望之纤长美丽。
然后,那五指向掌心握合。
“借民俗传闻而存在的区区概念,不过如此。”
随着这句话出口,场中氛围顿时为之一变。
不管是那种奇怪的切切擦擦声,还是一直萦绕在整座宅子甚至整片山林间那种无言的潮湿感与腥气,此刻都褪去了。
而与之同步的……是柳长白与管家的模样。
他们的动作停了下来,头颅、肢体、躯干的一切皮肉都枯萎干缩,眼眶凹陷,身上的衣服亦消解为尘。
顷刻之间,先前活生生的、基于某种力量存在着的长生者便成为委顿在地的骨架子。
仆人见状惊呼,四散逃逸。
只是他们忘记了一件事。
局面确实是变了。
可那股笼罩在此间的寒意,并没有退去。
“等等!”有人喊道。
少女歪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去掉她自己,这就是整个场间最难以忽视的存在。
有些人的气质是很突出的,就像星星的光芒难以掩盖。
以女性视角,会觉得这侍女其实长得比小姐还要标致。
凡事物皆有偏好。就像有些东西喜欢潮湿阴暗的环境,而有些存在喜欢漂亮的东西。
“你可以成为白家的人。”少女宣布。
四周仍然活着的仆从纷纷向林蓝投去复杂的目光。
那是活下去的许可,甚至某种意义上是一种赞同……连带着林蓝的脸上也出现了须臾的荣幸之色。
但那只是一瞬间而已。
她在说话,声音细小,口型难辨,在场的人类都听不懂,还以为她是在感谢。
可少女眯起了眼。
林蓝用力地咬着嘴唇,再次露出挣扎之色。
“白不识!白不识!”
“醒过来!白不识!”
女孩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道。
白诗略微偏过头,显然这个回答并不受欢迎。
“你呼唤的人已不在此处。”白诗说,现在她使用的语言又是普通人能听懂的话了,那种死语言似乎只是局限在与某种平等的存在的沟通上。
“不,他还在这里。”林蓝艰难地摇头。
她的任务面板上,那个“保护她”的任务还没有消失。
那绝不可能是要保护白诗,这玩意儿根本不需要别人保护,她就是那个白不识出门之前拜的东西,白家数代祖宗一直在拜的东西……某种女性意志的集合体。
它存在的必要与否林蓝不作评价,但现在重要的是让白不识回来!
“这里只有我们,”白诗轻声说,“不承认我们,不加入我们的人,当在苦海中沉沦。”
少女的声音是平静的,连先前面对那帘子后面的存在时的轻蔑都不存在了。
这次连手掌都没有挥出,她只是轻轻地抬起了一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