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见之处,皆是一片深褐色和鲜红,耳边时不时飘过几声虫鸣,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黑沉沉的天气令人胸口发闷,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董小青终于挪动着好似灌了铅的脚步,一步一步,朝着牟略很郭新飞走去。
到了,她蹲下身,从怀里拿出干干净净的手帕,递给牟略。
牟略抬眼看她,忍不住问:“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董小青却只是微微摇头,看着郭新飞的脸,一直没说话。
直到许轻舟打开门,疲惫无力的声音说道:“可以进来了。”也不看路,歪歪斜斜踏脚跨出门槛。
意料之中的欢呼声,雀跃声,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许轻舟不得已,半眯着眼,懒洋洋道:“怎么没人说话?”
预料中欢快的脸没有看见,反而看见了董小青跟牟略,两人蹲在一个人面前,也不知在干什么。
倒是颜颂已经站在他旁边,眼里的笑意冲破层层阻碍,光彩夺目地绽放出来。
“许大夫,你是说二……战公子没事了?”
许轻舟点头,又觉得不对劲,颜颂这反应总觉得很奇怪,说话的语气似乎都强硬压抑着内心的喜悦。
“你不是跟颜非谨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许轻舟奇怪问道。
“我跟公子在出村的小路上遇到了埋伏,后来公子成功脱险,他猜测你们这里可能也会出事,不放心,便让我回来看看。”
颜颂这话听起来没什么毛病,许轻舟便随口问道:“你们公子没事吧?”
颜颂的眼睛转了转,随即摇头,“公子没事。”
许轻舟根本不在意颜非谨有没有事,听完颜颂的回答,随即看了看蹲在地上的那两人,眼神快速扫过院子里。
没发现郭新飞的身影,郭新飞与牟略夫妻俩,这三人在外,几乎形影不离,直到这会儿没看见郭新飞的身影,许轻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许轻舟轻轻“嗯”了一声,几大步朝牟略夫妻二人所在位置走去。
果不其然,地上躺着之人,正是郭新飞。
顿时所有的困意都渐渐从身体抽离,许轻舟捏着鼻梁,深吸了口气,抿着嘴没说话。
在手术结束后,战冰再也熬不住,彻底昏睡过去。
可就算再睡梦里,她依然睡不安稳。
她感觉自己一觉睡过去,便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有一个人一直在叫她,让她赶紧跟他走。
那人的声音阴恻恻的,令人汗毛倒立。
可她却没有反抗,顺从地跟着那个声音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那个声音离得越来越近,战冰浑浑噩噩的意识才慢慢回来。
她从生下来那天开始,就不是个安生的人。
那个声音让她跟他走,她偏不走,那股从灵魂里溢出来的叛逆劲儿,让她不会乖乖听从来人话语。
没走多久,她便一屁股坐下来,打算不走了。
神奇的是,即便如此,她居然还在跟着那声音走。
战冰那是什么人物?
她不想做的事情,竟然还敢有人强迫她去做?
如此不依不饶,战冰挣扎得更厉害了,用尽所有力气以及全部意志力,跟那个声音的主人对抗。
也不知这场拉锯战对抗了多久,最终,那个声音似乎耐心耗尽,猛地一下,把战冰甩出去很远。
一头砸进黑暗,全身上下的感觉都消失了,周围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与此同时,褪失的记忆如流水般,缓缓与意识融为一体。
手术时,为了能够让自己一直保持清醒,战冰用尽了一切方法,才让自己熬过来。
到了最后,她已经连抬眼皮子的力气都没有,身不能动,眼不能看,疼不能熬,唯一能够转移注意力的,就是听着这世间那些平时不容易引人注意的声音。
因为看不见,她的听觉似乎更加灵敏了。
与此同时,手术室外发生的一切,她也全都听到了。
一个恐怖的猜测占据了她的大脑,令她差点儿维持不住身形,痛不欲生。
那种痛,比起销魂蚀骨也不遑多让,那种痛,是刻入骨髓最深处,印入人的灵魂最深处,只要灵魂不灭,痛苦不绝。
她决不能死,她必须去确认,飞飞是否安好。
通过牟略、董小青和尚慎三人的对话,得到的信息也模棱两可,根本不能准备判断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就算她再心急,可周围无声无息的浓稠的黑暗,却悄无声息地将人团团裹住,无论如何,皆挣扎不开。
似乎过了许久许久,战冰才终于冲破黑暗,走出那层层阻拦。
同时,身体瞬间感觉到疼痛。
那种疼,一时之间难以让言语言说。
好似被人用车轮来俩碾压过无数遍,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的骨头,没有一块好的皮肉,整个身体跟散了架似的,在空气中支离破碎。
似乎只要一阵风吹来,这具身体便会飘散开来,四分五裂。
即便如此,战冰却是开心的。
她已经能够感觉到身体的疼痛,那么也就意味着,她还活着。
坚持了没多久,战冰再也坚持不住,带着疼痛,心满意足地再次陷入了黑暗。
只不过,这次的黑暗里,有光,不再那么浓稠压抑。
等到战冰再次睁开眼之后,刺眼的光芒令人睁不开眼,想抬手挡光,发现身体根本不听自己使唤,手臂没有半分力气,竟然抬不起来,迫使她不得不重新闭上眼。
“动了,战公子的手指动了。”一个欢快愉悦的声音欢呼道:“我去叫常师父跟许大夫过来。”
听这声音,战冰听出来这是小禾的,仔细去听,还能听见小禾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脚步声一个接一个,所有人纷纷跑来。
战冰没有力气睁开眼,便只能聚精会神听着听到的每一双脚步声。
这些脚步声分别是哪个人的,战冰心里大致有数。
可她等了又等,却没有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战冰的心顿时又往下沉了几分,脑子里的那个想法如同初春冒出的竹笋,春风一吹,长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