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什么最苦,大概是绝望最苦。
颜颂是第二次见到颜非谨这副绝望的模样。
战冰身上的伤口太多,血流不止的伤口就有三个,颜颂刚捂住一个,另一个伤口上的棉布又被浸湿了。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颜颂额头上也开始冒汗。
看着战冰,又抬头看着还灰蒙蒙的天,颜颂心想,战将军这么好的人,老天爷应该不忍心对她如此不公吧。她是将领,不应如此轻易便被夺去了生命,她不是被称为“战场修罗”吗,修罗是不会死的。
颜颂难受得正欲收回眼,却发现战冰胳肢窝旁边有一个鼓鼓的东西。
颜颂瞪大了眼,激动得指着那鼓鼓的一个,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激动,喊道:“公子,你快看这个可是将军用的药瓶,我记得她当时拿给我的药瓶形状就是圆圆的,大小也差不多。”
颜非谨猛然被颜颂这一喊,立刻抬起头来,他毫不犹豫地伸手在战冰胳肢窝摸进去,果然摸到一个有些还有丝丝体温的小瓶子。
迫不及待地拿出来,却又在即将看到那小瓶子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颜颂不明所以,着急道:“公子,怎么了?”
颜非谨深深吸了口气,他只怕是空欢喜一场。
他将那个小瓶子拿出来给颜颂看。
颜颂用力点头,激动道:“公子,就是这个,只要给战将军撒上药粉,血应该就可以止住了,在地道的时候将军便是拿这个撒在伤口上,那不停冒出来的血不一会儿就止住了。”
颜非谨那颗高高悬起的心才总算是落回原地。
颜颂有些尴尬,问:“公子,那我是否需要回避?”
颜非谨一时也没了话,随后想了想,想着他一个人应该也可以完成,便道:“你先到一旁去,若有需要我再叫你。”
颜颂走后,颜非谨这才揭开战冰的衣服。
战冰腰侧有一处伤口血流不止,一处是胳膊处,还有一处是大腿外侧,其中腰部位置的伤口更严重,血不要命似的往外冒。
颜非谨对于战冰之前流了多少血没有直观感受,直到看着她身下已经红成一片的地方,心不知怎的,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微微有点疼。
他轻手轻脚地给战冰解开衣物,却被她身上没一块完好的皮肤所震惊。
伤口大大小小,颜色深浅不一,长的足有筷子那么长,小的也有一根手指长短,看得人心都揪起来了。
颜非谨难以想象,当时这些伤口有多疼,难怪欧阳询说战冰受了很严重的伤他们都没有发现,只怕她已经将受伤当做家常便饭,这种忍痛能力令人佩服的同时,心里不知不觉就只剩下了心疼。
颜非谨已经难以说清楚心中究竟是什么感觉,只是他包扎的动作变得很轻、很轻,好像他手下之人是一个金娇玉贵的瓷器人。
战冰腰部位置之前被包扎过,这会儿白色的绷带早就被染成了暗红色,只见血液在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待颜非谨将战冰腰间的伤处理好,撒好药粉后,看血液没有再一次将药粉全部往外冲,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在寒冷的冬日里,他已经出了一身汗,却还没来得及擦一擦额角的汗水,又赶紧用绷带给战冰包扎好。
发现血液虽然将绷带染红了,却也算是止住了血,总算是能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又叫颜颂去拿他备用的衣服过来给战冰换上,才低头继续处理战冰胳膊和大腿的伤。
此时药粉已经被用去一半,颜非谨心里只希望这些药粉够用,药粉可千万不要再将喷薄而出的血液冲走了。
在将战冰身上的伤口处理好,突然坐下来,颜非谨这才感觉全身酸软无力,整个人心里白茫茫的,跟这满世界的白色很像。
颜颂拿手帕给颜非谨擦了擦脸,又喝了口水,颜非谨叫人拿着担架将战冰抬下山去,直到护送战冰下山的队伍已经看不见了,颜非谨才收回目光。
血虽然已经止住,可医官也说了,因为失血时间过长,能不能救回来也难说,所以他们不能在这里干等着宫中派人来,必须在不影响伤口的前提下赶紧下山尽快接受救治。
山上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颜非谨即便再放心不下战冰却也不能丢下这一摊子事不管,只好让颜颂跟着战冰。
你一定不能有事,战冰。
颜颂跟着战冰走后,欧阳询这才有时间告诉颜非谨他们此次行动成果。
在欧阳询三人从地道出来以后,他们发现路上竟然有车辙印,便一路顺着车辙印往下,来到一个美如仙境的地方,起初他们还以为是误入了传说中的桃花源。
之后三人隐藏身形,在庄子里查看情况,却渐渐发现这个庄子的诡异之处。
庄子中的人上到七八十岁的老翁老妪,下到刚学会说话的稚子,皆对舜国怀着强大的仇视敌对之心。
甚至庄子里的人还用李识寒、先皇以及李识寒的爷爷无上皇的人偶作为靶子射箭。
他们三人见此,心中愤懑不已,便冒险去庄子里的藏书阁查看他们的仓藏书,结果发现里面全都是些大逆不道之言,通过推测,这些人是前朝皇室以及旧臣之后。
他们原本还想再继续探查庄子里的情况,只是突然听到山上传来爆炸声,他们三人才急急忙忙地赶来。
说完这些,欧阳询脸上的嫌弃和恶心已经快要从脸上跑下来了,活像生吞了粪便。
颜非谨沉着脸听完欧阳询这番话,眉头便一直没有舒展开过。
欧阳询在将消息送到以后便很没心没肺地走了,去找他九死一生也要找的朋友,他那位朋友如今受了点伤,他可还得照顾好友呢!
颜非谨知道此事兹事体大,他盯上这里本就是因为一桩陈年旧案,未曾想还引出了前朝之事。
他十八岁进入朝堂,随后的每一天都在查一桩前些年的冤案,只因朝中有人百般阻拦。
原本以为能够借助匠人失踪案将当年的案卷沉冤得雪,未曾想那桩案件没什么进展,反而牵扯出前朝暗中谋逆的阴谋。
颜非谨不敢有丝毫懈怠,若如欧阳询所言,只怕此次的山体爆炸也并非巧合,而是前朝那些人为了保护庄子里的人打出的幌子。
而哪庄陈年旧案竟然能与前朝谋逆之事联系到一起,只怕那件案子也不简单,朝中如今应该已经有不少前朝党羽,若庄子里那些对大舜满怀仇恨之人将来有一日混入朝中,后果不堪设想。
若此刻回京将此事禀报皇上定夺,便失了先机,可若此时出其不意,对方定以为将洞口堵死,庄子里的秘密便可以瞒天过海,此时出击,定能攻其不备,将对方老底全部端掉。
然而此次围剿带来的军队本就不多,现如今还能参战的也不过一千二三百人,欧阳询他们之前便遇到不少机关,也多亏欧阳询是机关高手。
对方在此次围剿中还不知有多少人沿着地道回到庄子里,现如今到底有多少人也未可知。
若此时回京搬援兵,一定会打草惊蛇,且审核盖章什么的也需要浪费太多时间,失了先机才会得不偿失。
若贸然闯进庄子……
颜非谨想了许久,想着若是战冰在这里会怎么做。
没想太久,若是战冰此时站在这,定会选择直接进攻。知道此事不能再拖,机会只有一次,若成了,便能让对方大伤元气,若不成,也能重伤对方。
颜非谨决定围剿庄子。
他立刻找来欧阳询和偏将秘密商量,决定给对方来个措手不及。
欧阳询刚与久未见面的好友说了几句话便又被颜非谨叫来,心情本来还有些不爽的,听到颜非谨竟然要搞偷袭被吓了一跳,随后不爽一扫而空,立刻摩擦着手掌,答应了帮忙,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他本就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性子,只是在庄子里看到的一切实在让人很难不愤怒。
才不过三四岁的孩童,学会的第一首童谣便是关于仇恨的,庄子里虽然看着美似人间仙境,但里面住着的个个都是恶魔,他们脸上看不见一丝笑容,偶有一个笑容,也要偷偷摸摸地藏住,怕被庄子里的其他人看见。
即便不是大舜人,看到此情此景定也会愤怒的,欧阳询觉得。
好似灭了国,这些人便连笑的权力都没有了。
欧阳询对这样的想法膛目结舌,但庄子里还有无数更令人感到心寒之事,看到最后,脸愤怒都麻木了,剩下的只有早日除掉这群人的一个念头。
由欧阳询带路,很快便来到他说的庄子前面。
庄子坐落在之前爆炸的那座山与另一座山连接的山坳处,庄子前面还有一片高高的树林,再在此处还能听见远处的瀑布声,能很好的将整个庄子藏起来。
军队来到此处,若非亲眼所见,定也不信这世间竟还有此人间仙境。
就在下令围剿之时,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明白为何要毁灭这朦胧飘渺的人间仙境。
但是军人的第一准则便是要服从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