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是你了,赵耀祖。”
天仙附子将苏明镜整个都剖析了出来,把她完全不想展现给这些人的一面全部都解剖了个干净。
抗拒,躲避,想把自己藏起来。
就算是失去了自我的意识,在天仙附子对她做出这些事情之后,她的心底还是涌现了一堆的情绪,想要逃脱这些。
天仙附子感受着自己的控制链不稳定地上下波动,看着苏明镜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有意思。
“你想保护她才留下来,你以为她不知道吗?”
“你所有对她的冷暴力,所有对她的无视,所有对她的劝诫对她的恨而无力,她都知道。”
“你也是压力源,那个让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压力源,她想让你回来的,只是她不会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你察觉不到吧……在你们加入了安遥的阵营之后,你们之间的联系其实就断的差不多了,都由苏明镜自己控制,想让你知道的时候你才知道,不想让你知道的时候,你就什么都别想知道。”
“她对你有点动心,不管是因为你的陪伴还是对她的百般照顾和容忍任性,这种时候,有这样的情感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苏明镜的自我厌恶不比艾笑少,”说到这里的时候,艾笑怒瞪了一眼天仙附子,很明显,她不想要天仙附子也把她当做一个实验物品一样刀刀刮下,卖肉似的卖给在场的人看,“对一个人有好感的开始,就是自卑,尤其是她还做出了这样不好的事情。”
“这种自卑的情绪就是抑郁的其中一根导火索,然后再加上你自己的身份问题,一个人和一个鬼怪,”天仙附子笑着摇了摇头,忍不住地对他们突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甚至对他们的未来都开始有了想要旁观展望的意思,“尤其是,当她成为鬼怪时,代表着你一定会死,注定永远都没有办法好好在一起的一段,让人喘不过气的关系。”
“她在纠结的时候你一点都感受不到吧?”
赵耀祖的眼睛更红了,后槽牙的那块地方绷紧着,在脸部多了一处凸起,让人无法忽视。
“你们看看,这么多的压力源,这么多的让她无限痛苦的因素,谁能不崩溃。”
“我不是个什么好人,安遥自然也不是,”天仙附子叹了口气,很可惜一样,用手操控着苏明镜,再次将她又还给了赵耀祖他们,“苏明镜是个靶子,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注定要被他利用,让你们分心,让你们不舒服的一个工具,现在就是好时机,她被叫去,被派遣任务,然后彻底崩盘。”
“已经被蛀空了哦。”
天仙附子怜悯地看着苏明镜,给她留了最后一份尊严,只是指着自己心脏的部位对着安平艾笑还要赵耀祖说,“这里,再不对它做出一点措施,就来不及了。”
“还有你,”天仙附子说完了所有关于苏明镜的事情,给了他们至少五分钟的喘息时间,然后马上就将矛头指向了长鬼,“别以为自己也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要不说话不呼吸不把自己的存在感显示出来,就可以安安心心等待着事情结束。”
“你的好朋友,你的挚友,他是个心怀天下的人,但同时也是一个懦弱的人,不然你以为你们之间的关系还会像现在这样?”
“之前一切都很太平,有安平艾笑还有……”天仙附子敲了敲脑袋,“那个叫任款冬的人类,陪在他身边,教导他道理,还有孟婆一直都给他提供帮助,所以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活着,活的好好的,可是现在都没了。”
“孟婆的离开让他的立场开始只能在地府里树立,任款冬已经接触不到这么远的边界了,安平艾笑也忙起来了,唯独就剩下你,剩下你这个有芥蒂的人。”
“影子鬼现在的记忆通过这个地方已经彻底让他想了起来,种子已经种下,你说说看,什么时候,这个种子能够生根发芽能够茁壮成长,直到它变成一颗强壮的树呢?”
“到那个时候你还控制得住吗?”
长鬼又收紧了自己的胳膊,看着怀里的影子鬼,默不作声。
在场的人都不说话了,压抑的氛围越来越浓,天仙附子好整以暇地感受着他的地盘源源不断地传来他最喜欢的味道,享受的不行。
太久没有感受到这种近乎绝望的美味佳肴了。
“所以,我们没得选择,”安平摩挲着艾笑的指甲,看着上面一会儿粉一会儿白,“只能选择和你合作?”
“对,不然呢?”天仙附子把脸贴到困住他的屏障上,看着安平,“这是最好的选择,能给你们最好的结果。”
“安平,你的能力就算再怎么使用禁术都来不及了,你在进步,安遥又怎么不在进步,他还比你多了几百年的道行,也比你要狠得多,他的软肋,早就死了,你的软肋,还被威胁着。”
天仙附子又看向了艾笑,“我是你们唯一能抓住的机会。”
“我们答应了你,你就能把定金付给我们?”
赵耀祖看安平已经开始动摇了,艾笑也不再那么坚定的要选择鱼死网破,长鬼就更不用说了,在影子鬼这几个字被天仙附子说出口的时候,他的立场其实已经定下来了。
“当然,影子鬼不用担心什么,还没到时候,”天仙附子饶有兴趣地看着赵耀祖护犊子的模样,点了点在他怀里睡的同样不安详的苏明镜,“苏明镜这个丫头得留在这里,让我们慢慢地将她身体里的毒素排出来……”
“不行,她要和我们走。”
艾笑也松口了,但是还是希望将所有有利于他们的因素把握住,所以马上就拒绝了天仙附子的提议。
“第一,苏明镜一旦离开这里一定会被安遥那边的人找麻烦,并且再次被控制,在我这,她有绝对的自主权和安全。”
“第二,你们不做亏本的买卖,我也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两队人马都各执一词,最后听从的当然是那个更强者,而我,是更强的人。”
天仙附子笑着和他们说,他们没得选。
“你要怎么保证,她留在这里会没有事。”
天仙附子满意地勾了勾手指,让赵耀祖走过来,而赵耀祖也确实是听之任之,顺着他的意思过去了。
靠近了,天仙附子更加满意地看着赵耀祖恨不得把他剥皮拆骨的眼神,“转过去。”
天仙附子舔了舔嘴唇,然后将手掌放在屏障上,然后对着赵耀祖后颈,嘴里念念有词,棺材上的那些雕刻的花全部像是活了过来一样,发出了红色的光。
艾笑看着这一切,终于看清楚了那些被更改过的刀刻之后构成的真实面孔。
一个比天仙附子更要柔弱柔软柔和的,单看雕刻的线条就能让人惊艳的男人。
含修。
一定是含修。
天仙附子在帮赵耀祖在后颈上重新写上他与苏明镜的连接之后就松了手,马上转身回头看着那些曼珠沙华上面的雕刻的人形,然后用手抚摸着。
“这样就行了……”天仙附子的声音轻了很多也低了很多,深怕被打扰了一样。
“你们两个人的感应重新连接到了一起,有什么事你都会立刻知道。”
“走吧,顺着原路返回,去找煞鬼,他知道我的含修的下落。”
天仙附子的指甲因为用力而在含修的面部旁边划下了一个很短很细很小的口子,他重新站起来,眼里都是冷冰冰的一片。
他看着安平,“煞鬼是最后一个见到含修的鬼怪。”
说完,天仙附子就重新躺进了棺材里,然后瞬间将棺材的盖子给盖了上去,整个洞穴都黑了下来。
赵耀祖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苏明镜,然后最终被安平艾笑一起拉着离开了这个地方。
长鬼就继续抱着影子鬼。
等到他们回去的时候,路上显得顺利多了,就算是进入了河水,他们都不会再被勾起记忆了。
地面上也没有了裂痕,在他们从悬崖上靠着安平的灵力上来的同时,这些裂缝全都自动闭合成原来的模样了,安父安母也好好地闭眼躺在一个地方,上面爬满了柔软的花草,让他们睡的安安稳稳。
都是天仙附子的杰作。
“你们回去吧。”
长鬼把影子鬼放在地面上,然后对着安平三人说道。
“你不回去?”艾笑看得出来长鬼对影子鬼极好,所以倒是不怎么担心由他来照看他,但是却有点担心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故事,还担心着,他们不上去,在这下面会不会有事。
“现在起码不能回去,”长鬼拍了拍地上的灰尘,一屁股坐了下去,看着他们几人,“我身上全都是天仙附子的味道,影子鬼也还昏迷着,现在回去不好和地府那边的人解释,什么都没有发现,也不好做说明。”
“等会影子鬼醒过来了,味道透得差不多了,我们会自己解决的,再往前面看看,再探听一些东西,你们先去找那个煞鬼吧。”
长鬼闭着眼睛,用鼻子发出了哼哧的声音,“煞鬼那个人……”
“你知道什么?”
赵耀祖一直都没有和其他古鬼有过往来,所以并不了解事态,但是听长鬼说的语气就知道煞鬼不是一个什么好相处的。
“不知道什么,”长鬼叹了口气,“他只是孤僻而已,你们自己好自为之。”
“就一点,不要和他说道理,他这一辈子,几百年上千年的时光里,最懂的就是道理。”
煞鬼,又名尸魂,准确地说,应该是归家之魂。
古老的鬼神观念中,人死二七之日为回煞之日,魂魄会归家,这时候魂魄会化为煞鬼。
有时候煞鬼是巨鸟的形状,有时候如一只黑猫的样子,故有“避煞”之说。
煞鬼会钻进原来的身体内作祟。
煞鬼是一个群体,也是一个个体,他是万种魂魄死去之后的结合,用一种力量为所有想要回去的魂魄构建能力,达成心愿。
在鬼魂的世界里,煞鬼就是观世音菩萨一样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煞鬼和含修会是好朋友,一个神明为什么会和鬼怪交好,甚至在最后的长眠之际,含修会选择去见一见煞鬼。
安平的古鬼存录里没有记录过煞鬼,据说,这是神明给煞鬼的特权,让他自由自在地不受束缚地活着,也是对他的一种信任。
夜晚,停满了私家车的一个狭窄的巷子里,车旁一个接着一个的老旧的小店还有几家没有关门的,其中一家是开油炸店的,里面浓郁的油烟还有地上恶臭的脏污水一点也不避讳,大大咧咧地任由着传在外面。
黑色的地面都被染黄了,一只黑猫从不远处走来,瞳孔是黄色的,和天边挂着的月亮一个颜色,也一个亮度。
在这样的黑夜里,亮的可怕,像是能照明一样。
它一声不吭地踱步往前走着,偶尔几个年轻人从外面游玩归来,喝的醉醺醺的,看着这只黑色的大猫还有几分逗弄的心情,对着它喵喵喵的乱叫,还作势要冲过去把它抱起来。
黑猫也不在意他们,原地不动地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也不叫唤,就是做出一副要打架的模样。
硬生生将好几拨人都吓跑了。
几个年轻人都浑身起鸡皮疙瘩,酒全醒了,打着哈哈勾肩搭背慌忙地逃离这里。
往前再走几步就是他们其中一个人的家了,父母都出差,所以没人在家,索性他们哥几个就在一起住着,聊个一晚上的天。
巷子刚走进去就刮起了一阵风,不大,但是吹起地面的灰尘正好迷了眼。
眼睛里传来了一点点的疼痛和要流泪的冲动。
年轻人正拨弄着眼睛,还没看清前面的路,就突然听到一个极其夸张大声的女人在哭喊着,哭得很凄惨凄凉,再用生命诉着苦。
但是很奇怪,这分明就是拿着话筒在哭叫。
几个人都懵了,互相看了彼此一眼,继续往前走,巷子的深处,左边的拐弯角,一个深蓝色的,顶部挂着一个黑底白字的祭的棚子就搭在那里。
一堆手臂上挂着黑色布条的人排排坐在棚子里,一个女人披着白褂,捶胸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