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影子鬼了?”
艾笑坐在苏明镜父母借出来的车子后座,手里捧着安平给她的古鬼存录,一边看一边问道。
“通知了,”赵耀祖坐在副驾驶上,手里揉搓着一个鹅卵石,眼睛一直看着学校大门,“任款冬那家伙会听我们的吗?”
“会听,”苏明镜推了推赵耀祖的胳膊,用下巴点了点另一个方向,“那女孩在那里。”
昨晚事情结束之后,安平几个人将女生偷偷摸摸送回了自己的寝室,然后便用古鬼存录联系了影子鬼,将所有的事情都和他说了一遍,然后嘱咐他将这些事情告诉任款冬,让专业的人员来解决这次的事情。
那个女生脑子里被强行加进去的东西连安平都没法肯定是什么,所以他们为了避免出什么事,所以便等早上过来看看——清醒过后的女生会不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们就这么跟着会不会太明显了?”
苏明镜等到那边的警察带着女生上了警车之后,就也发动了车子,慢慢地跟了上去。
“不用担心,”艾笑将上半身窝进后座,懒散地伸出了指尖,放在阳光底下看着自己变得有些透明的指甲,“就算是看到了,任款冬也知道原因,不会有异议的,大大方方地跟着反而不显得心虚。”
“话说,赵耀祖,”艾笑拍了拍前方的座椅后垫,“你昨晚说的那个,是什么意思?”
昨晚陆连和拘魂鬼即刻离开后,赵耀祖就像个哈巴狗一样,显得有些搞笑的趴在地上嗅了好久,然后吸了吸鼻子,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果然,那个地方是他们留下的,所以味道才正常又奇怪,寡淡又浓厚。
“那只折耳猫不是早早就从那个寝室出来才再去找的我们吗?它和那三只猫不一样,更想报复的更想怨恨的都是那个寝室二次抛弃它的人,所以它不可能放过那四个人,但我们去的时候,那四个居然毫发无损,你们不觉得不对劲吗?”
赵耀祖翘了个二郎腿,盯着前方的警车,语气平淡地解释道,“那时候在那里我就闻到了股和安平很像的味道……”
他说到这的时候,脖子扭了个一百八十度,往后看了看安平,见他没什么波动的样子,又继续说了下去。
“应该就是那几个人的味道了,”赵耀祖有些心疲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怀疑就是那几个人保护的那四个女生,那股久久不能挥散甚至有一点点与安平结合的味道,应该是施了法布了结界才能留下的。”
“可是为什么?”苏明镜皱着眉将刚刚打猛了的方向盘赶紧回了一圈,心里出了个答案,但不敢就此认定,所以反而问了出口。
“为什么?”艾笑将头偏了偏,靠在了玻璃窗户上,“很简单,这件事,那四个姑娘没有错,她们不应该受到无辜牵连。”
“收养那只猫本就是好心,之后的丢弃也只是因为这只猫一直闹腾让她们不仅有伤还身心俱疲,而且即使是丢弃,也没有一点点都不管,仁至义尽。”
“没错的人一定没事,有错的人绝不手软。”
艾笑看着慢慢接近的警察局,将古鬼存录合上递给了旁边一直一声不吭的安平,“这不就是他们素来的作风吗?”
“多正直啊……”
“你还不下来吗?”
赵耀祖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看着天边越发明亮的太阳,不适地跺了跺脚。
“你们去吧,”艾笑看了安平一眼,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便更加猖狂地整个人都窝在了后座上,对着外面的几人挥了挥手,“昨晚没睡好,现在就让我眯一会儿吧……没准还能梦到一些关于痴鬼的事。”
说完她就自作主张地将窗户关上,合上了眼。
安平叹了口气,借着苏明镜的钥匙开了主驾驶的门,将艾笑那边的窗户开了一道小缝,然后在车内画了一个简单的守护结界,便离开了。
他走到了赵耀祖身边,握住了他的胳膊。
“诶——”
“夏天了,”安平使了点力,没让赵耀祖给甩开自己,“就算你现在是人形,内里毕竟是鬼怪,受不了这个阳光的,我给你的灵力你接着就是。”
赵耀祖有点别扭地擦了擦鼻子,老实地不动了。
“这还是初夏而已,”苏明镜有点不太放心地看着两人的动作,“之后等天气更热了不会有影响吧?”
“等我有空给他做一个符咒,现在还不用。”
“谢了。”
赵耀祖将胳膊收了回来,揉了揉被安平掐住的地方,头顶上的太阳好像确实是没那么大的影响了。
“话说,你什么时候追查痴鬼的下落?”
昨天他们处理好那个人类女孩的事情之后,安平就将痴鬼的事情告诉他们了。
“昨晚就追查了,查不到,”安平走到了两人中间,脚步微比他们快了半步,“痴鬼被分散了,定位不到具体地点。”
“什么?什……分散?”赵耀祖扭头看向安平,眼里的惊讶都快溢出去了,“鬼怪的魂被分散了?”
“这怎么可能……”
痴鬼的种类很多,有痴迷于情的痴情鬼,有痴迷于酒色财气的吝啬鬼,烂赌鬼,大烟鬼,风流鬼等等。
也有痴迷于琴棋书画,花鸟鱼虫的高雅鬼,之所以把它们这类鬼怪都称作痴鬼,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特征,痴迷于一项事物以至于走火入魔,甚至于都忘了自己是鬼了。
但是这是一百年前的痴鬼的定义了,痴鬼这一群体早在一百年前就全都划分为了一体。
所有带着痴念带着怨记的鬼怪一直住在一起,生活在一起,彼此影响,所有痴念妄念都融合了在一起,渐渐的,这些痴鬼便不分彼此,互相产生了连接反应,时间一长,他们的精神便彻底融为一体了。
所以从此这一群体便全都化为了单独的鬼怪。
痴鬼也只是形容一只大鬼怪的名号。
鬼怪的魂,尤其是痴鬼这种靠着结合成为大鬼怪的魂,是万万不能也万万不可能被拆分的。
“所以我也无法判断,”安平对这件事的追查有了些对自己的不满,他下意识往苏明镜的车子那看了一眼,“只能这样试试了……”
“你提议的?”
苏明镜皱着眉头看着安平的眼神,她对艾笑私自服药强迫做梦这件事一直都处于不同意的态度。
“他还能提议?”赵耀祖将苏明镜的脑袋给移了过来,让她收敛收敛自己的眼神,然后说道,“安平能提议那真才是母猪都会上树了,肯定是那丫头自己察觉到了,然后自己要求的。”
“艾笑想干的事情,谁能拦得住啊?”
赵耀祖唏嘘了一番,一脸无奈。
“那女生我们警方已经介入调查了,你们还来做什么?还一直跟着……”
任款冬胡子拉碴衣服皱巴巴的,叼着根烟就出来了,显得憔悴又痞气。
苏明镜都不禁多看了他几分,“你今天这是怎么着啊?这么……放荡不羁?”
之前光顾着看那女孩有没有被带走了,完全没注意到任款冬的正面是这幅样子。
“这学校之前的案子可没完,事多着。”
任款冬提到这事情就来气,听影子鬼说了,这次和上次的学校的案子都与鬼怪有关。
“你说说你们,鬼怪怎么就这么闲得无聊净干这种祸害人的事情。”
赵耀祖不接任款冬的话茬,站在最边上吹着口哨没搭理他。
“艾笑呢?”
安平皱着眉听着这句问句,脸色马上就比刚刚要淡上了一点,“休息呢,没来,我们要和你说的事情,也不用她一定要来。”
苏明镜听着这话挑了挑眉,默默往后靠了点,主动往赵耀祖那边窜了过去。
“所以什么事?还要让你们特意开车跟着,亲自来见我。”
“那个女生被鬼怪对付过,”安平压低了嗓子,悄声对着任款冬说道,但是姿势很僵硬奇特,脖子伸长了过去,可是身子半分没动,像是故意不愿意再靠近往前,“我们目前还不知道到底会有什么情况,所以特地过来和你说一声,这女生,得多看着。”
安平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三角符,放到了任款冬的手里,“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靠着这个及时联系我,只要你一想,它便会自动来我这传信。”
“手机联系不就行了?”
“突发情况发生了你来不及拿手机打电话怎么办?”赵耀祖看着那道符咒,倒是挺吃惊的,他没想到安平还真的会给个这么厉害的符咒,这道符咒不仅会及时给他通知,还会在危急关头马上建立一道强力的护法。
这可是拿了安平的血滴上的。
“那——谢了……”
任款冬环顾了三人一圈,看他们表情都挺严肃的,便老老实实地将符咒放到了自己贴身的口袋里。
“还有什么事吗?”任款冬问道,“那女孩我会好好严加看管的,影子鬼那边也会多提防……”
“还有一件事,”安平点了点头,不再需要压着声音了,脖子往后回了回,身体自然了很多,“这件事我不能确定,但还是要事先给你打个招呼。”
“什么?”
“这两件案子都和鬼怪牵扯上了关系,也和学校牵扯上了关系……”安平环臂着自己,来回小幅度走动了两下,“现在又有一个鬼怪,我有点担心会不会又和你们警察局会联系上……所以麻烦你多注意了。”
“有什么有点稀奇的案件,或者什么影子鬼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的,你都可以来找我。”
四人又花了点时间再聊了两句,安平他们就不再打扰,都回到了车子那里。
车子里面很安静,看起来艾笑是真的就窝在后面睡着了。
只是当安平轻轻地将后车门打开时,艾笑呈现的防备的睡姿和苍白的脸让他猛地一惊。
他对着苏明镜和赵耀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重新将车门关上。
三人都没有进去。
“她在做预知梦?”
“嗯,”安平手上摸着自己一直放在口袋里的两根烟,有点犹豫不决该拿还是不该拿,“有很微弱的灵力波动。”
“而且这次的梦,又不是什么好梦。”
艾笑并没有在梦里看到什么有关痴鬼的东西,但是看到了些让她十分难受,十分不愿意面对,十分不想也不敢开口的场面。
有关她父母,可是也不全是。
很多很多关于父母之间的事情,但是脸都换成了她爸妈的脸。
首先一幕就是她父母的真事。
两人又在家里冷眼吵闹,不激烈,但是格外的让人不舒服。
就是那种互相紧皱眉头,完全不把视线落在对方眼里,两人连争吵都隔着一道厚厚的隔阂,都不愿意真正火一点地‘开打’。
每次提到要去亲戚家里来往吃饭,父亲不愿意去母亲家那边,母亲不愿意去父亲家那边,然后举出一大堆明显的理由借口,将这蹩脚的玩意儿推给艾笑,然后就让她自己去各自的亲戚家里。
假笑,点头,尴尬解释,然后接受着一大堆亲戚心知肚明的眼神洗礼。
吃饭如嚼蜡,别人都是一家人坐一起,就只有艾笑一个人坐在两家之间,被好好照顾着吃这喝那。
然后吃完了,就又各自被父母的父母拉到一边,苦口婆心地反复问着,“你爸爸怎么不来?你妈妈怎么不来?怎么一天到晚都那么忙?”
艾笑看着梦里不断反复着这一场景,眉头紧皱,那种从内部开始反胃的感觉让她不舒服地开始有了呕吐感。
还没从这种一直被长辈逼问的尴尬难受感之中脱离出来,另一种冰冷冷的孤独感又突然从脚底心开始漫上来。
她从一大堆人群之中转到了一个人孤单地待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杂物,乱七八糟,地上到处都是头发和灰尘,脚边还有一只巨大的蟑螂在爬动。
艾笑捂住自己酸涩的心脏,看着周边的一切,手脚不自觉地有点打抖。
即使她知道这里是梦境,但是猛地从压抑的熟悉的环境中转换到她本就十分恐惧的黑暗里,还是忍不住地难受。
“这又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