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款冬请假回去了,这次的事件他不打算参与进去。
实在是太诡异了。
医生和女孩的视线,医院里的余光一瞥,还有案发现场的触感。
任款冬觉得眼睛里怕是进了什么东西,从那里自己回家之后,路上的角落里,巷子的黑暗的深处,他仿佛都能看见一些糊糊的东西。
可每次要定睛去看,又什么都没了。
每回家走的一步,脑子里就每出现一帧画面,每出现一帧画面,任款冬就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
“难道真的是最近噩梦做多了?”
任款冬依旧不敢相信,这世界上不可能有鬼的存在。
不可能的……
他抬起头看着已经慢慢升起的太阳,看着打在地面上的斜阳,这大好阳光,哪来的鬼?
可今天遇到的又是什么……
任款冬想起了之前的一个案子,一个至今未破被归为悬案的案子。
死去的冰凉的少女。
他明明参与了这个案子,可他的记忆里却不是那么清晰,所有细节都不记得了,恍惚的像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件事一样。
可因为当时他不是主力军,所以其他人都没有在意。
而任款冬也以为是自己太累——因为在结案之前,他曾经昏迷过,昏迷在案发现场。
所有人都说是他太奔波才体力不支而晕厥。
是不是因为晕倒了,所以记忆才有偏差。
他没再花时间纠结这件事,而且事后他也去看了医生,没有任何问题。
现在再想想……是不是有点奇怪了。
任款冬就这么一边走一边想,之前因为噩梦没睡好的疲惫在快进家门之前完全反弹了回来。
他都没来得及去卧室,直接随便地倒在了沙发上就此进入了睡眠,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乱七八糟的糊在一起。
即使是如此困乏,噩梦依旧没有放过任款冬。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噩梦也没有往常一样那么恶了。
以往是看不清听不明一片混沌,鬼怪丛生。
现在是不停地陷入案件,不停地查案,不停地找线索但怎么也找不到。
对了,是这样的,任款冬记起来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些琐碎的案子开始变得好查了许多,每次因为小线索而延误的案子,都会在不经意地瞥眼一瞄之后找寻到问题关键。
在现实里,任款冬觉得他们警队的人真的是越发长进了,对一些事情的‘嗅觉’比以前敏感了很多。
可在这个梦里,任款冬看到了不一样的事情。
医院里见到过的那个模糊的影子,那个孩子一样的身形。
是他找到了线索,是他找到了一般人察觉不到的小物件,是他将那些东西明明白白地摆在了他眼面前,摆在了他的同事附近。
不是他们这些人找到的,而是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小人儿找到的。
这太匪夷所思了……
每一起案子,每一次巧合,都是这个小孩做的。
怎么可能?
任款冬不停地在梦里呐喊着,这不是真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可是任凭他如何呐喊,该发生的事一件不少,不该发生的事一件不多。
正当任款冬就快走到那个小孩的旁边,想要抓住他的手质问他的时候,画面又转向了另一个地方。
一个孩子正躺在摇篮里嚎啕大哭,哭得嗓子都哑了。
任款冬看着这熟悉的墙壁,转眼一看,那摇篮也是如此的熟悉,摇篮里的孩子更加熟悉。
“这是我?”
任款冬不禁走上前去仔细看了看,那个孩子就是小时候的自己。
“你在哭什么?”
就这么问了一句,小任款冬就停止了哭泣,眨巴眨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双手握拳,朝着他的方向用力伸臂,像是在讨要拥抱,一副泪眼婆娑的样子。
嘴巴一张一合带着些唾沫,唇部是完全润湿的,眼里有着些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害怕。
任款冬不知道这到底算什么。
是梦吗?
还是过去?
他下意识去握住了自己小小的拳头,那么柔软,那么脆弱。
这个年纪,顶多一岁,一岁的时候,我有这么爱哭吗?
任款冬记得小时候有了记忆之后,亲戚们对他的夸赞从来都是——一个勇敢的小男子汉,从来不哭不闹,和别的小孩都不一样。
父母也说过,除了刚出生时哭得那一下,他们在的时候从来就没见自己哭过。
那这算什么?
“啊……屁啊……PIA……”
“你说什么?”任款冬抓着小任款冬的手,有些手足无措,他低下了头,附耳过去听,“你是在说怕吗?”
“你在怕什么?”
小任款冬好像听懂了任款冬的问题一样,抽出了自己的一只手,在空中指来指去,不知道究竟在指些什么。
“什么?”
“啊啊!哇!”小任款冬看任款冬不懂的样子,激动地对着他做了好几个鬼脸。
“你是在?做鬼脸?”任款冬又凑近了一点,想要再仔细看看,结果再抬头,摇篮旁边站着一片人。
不,不是人,是青灰白脸的鬼。
任款冬马上就被吓醒了,即使从窗外打下了阳光,阳光覆盖在了他的身上,他也依旧感觉不到一点点暖意。
“这算什么……”任款冬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背下的沙发也都已经被浸湿了,他正准备起来去洗手间洗个澡清醒一下,就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的一个声音。
“咯咯咯咯咯……小冬冬,来,给你玩……要不要玩?”
那个不是阳光,是火光。
——燃鬼,生前为人时,脾气暴躁,常对身边人乱发无名火,死后便受到惩罚,变成炽燃鬼,此鬼经常感到烈火中烧,跟地府里炸油锅的疼痛感极像。
炽燃鬼堕入鬼怪后,每当他受到惩罚感受燃烧时,不仅没有因此而悔改,反而心生怨恨,不停地仇视着所有让他招受痛苦的人和鬼。
因为这强烈的痛苦和怨恨,他渐渐变成了一个恶鬼,并且在惩罚结束之后,他便逃离了地府,想要寻找着能把他从这样无端痛苦中解脱的人类,然后将这些人吞进肚子,让自己增强能力。
而身为火属性的他,急需要的就是带着金属性出生的人类。
不限年龄性别,只要命格主金都是好的。
天地之性,众胜寡,故水胜火。
精胜坚,故火胜金。
刚胜柔,故金胜木。
专胜散,故木胜土。
实胜虚,故土胜水。
任款冬生来五行满金,还是个灵力比一般人要强的人,所以不过刚出生,他就被炽燃鬼给盯上了。
那个梦里发生的事情,是梦也是实,在任款冬小时候确实的发生过,只是他都不记得了罢了。
小时候每每到了晚上,他一个人躺在自己的小摇篮里,就有一堆的灵魂和鬼怪站在一旁,盯着他,玩弄他,摇动着那个摇篮。
每一次都是炽燃鬼将这些小玩意儿给赶跑,都是他好好的保护着这个小家伙。
炽燃鬼做过最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经受的烈火中烧的痛苦转化为自己的力量,将火苗放在指尖之上,变换着各种模样,只为了逗这个孩子开心。
难得遇见一个五行满金的,又是一个灵力比平常人要更饱满的好苗子,炽燃鬼可不打算在这孩子这么小的时候就把他吞噬了。
他要把这孩子一直留着,留到他长大,留到他将能招惹的鬼怪全部招惹过后,再一口将他吞噬干净。
为了这么一块好物,他能等待,等到不能再等的时候。
所以在最后的关头之前,没有一个人一只鬼一样事能破坏掉这可口的孩子。
炽燃鬼就这么跟着任款冬跟了二十多年,这么多年,他就这么看着这孩子长大,长成了这样一个优秀的模样,看着他招惹无数灵魂,看着他被影子鬼盯上,看着他被强行消除记忆。
看着他拥有了所有他梦寐以求渴望的东西。
最开始生来就带着的属性,长大过程中一直吸收着的鬼怪的污气,成人之后浑然天成的一身正气。
三样东西结合在一起,味道美妙的不得了。
该是时候吃掉了。
不然就过了时辰。
为了这件事情,炽燃鬼甚至不惜去再次和地府作对。
他就一直待在任款冬的家里,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然后,时机就到了,任款冬一脸疲惫地躺在了沙发上,眉头一直皱着,还不断地说着梦话。
炽燃鬼就这么趴在任款冬的身上,口水流在了他的身上,浸湿了沙发,浸湿了衣服,正当他正准备一口吞下去时,任款冬醒了。
“咯咯咯咯咯……小冬冬,来,给你玩……要不要玩?”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我家里?!”任款冬下意识想要伸到腰上去把枪拿出来,可是他忘了,请假过后配枪就已经上交上去了,而还有根没有上交的警棍,夹在了他脱下的衣服外套里。
“你想做什么?”
任款冬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将自己恐惧的情绪强压了下去,然后状似很冷静地看着炽燃鬼。
“你知道我是谁吗?”
“任款冬……咯咯咯咯咯,”炽燃鬼看着任款冬这幅明明有些害怕但又要强装淡定的样子,笑得不行,“小冬冬啊……我是从小把你养到大的人啊……你可以叫我——叔叔,咯咯咯咯咯……”
“叔你妈个头……”
任款冬拿起沙发旁边的靠枕就往炽燃鬼脑袋上砸过去,然后另一只手马上抽起了炽燃鬼站着的那块软垫,想着趁着他防备上面的攻击的时候将他一把撂倒。
可是失败了。
这个陌生的看起来有些癫狂的男人,悬空了。
“鬼?”
任款冬经过梦,经过他经历过的这些,突然对鬼怪这种东西释怀了,甚至突然在家里看到这样的东西,都已经没有力气去惊讶了。
“我可是从你出生开始,就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只是你忘了,我的孩子……”
炽燃鬼看着任款冬一直往门外微小地移动,慈爱地笑了笑,“怎么长这么大了还这么傻,你都说出了我是什么,你觉得你这点伎俩,能起什么作用?”
任款冬干脆真的不动了,冷眼看着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啊……”炽燃鬼将任款冬有些湿掉的碎发擦了擦,然后抓紧了他的下巴,将他避开的脸强行扭向了自己,“我只是想向你索要一点点酬劳……”
“你梦里也有吧,小时候的你,你现在也应该也有所察觉了,你招鬼啊……是因为一直有我在,你才能安安全全的活到现在,是我的功劳!没有我,你早就被那些人玩死了……”
“我也算是对你有些情感,”炽燃鬼的眼神突然飘忽了起来,有些怀念,也有些感叹,“一眨眼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了……时间真是快啊……”
任款冬没有应声,更加不想和炽燃鬼有什么沟通。
他趁着炽燃鬼没把眼神看向他,用余光瞥了瞥他随手扔在地上的衣服,手机就在那里。
要怎么拿过来……
“那你想要的酬劳是什么,”任款冬咽了口唾液,尽量继续引着炽燃鬼说话,尽可能的拖延时间,“我的阳气?给你烧纸?为你做一个墓碑?你想要什么……如果我能做到,我可以帮帮你。”
“别瞎说了!谁要那种东西!别把我和那些普通死人的魂魄相提并论!我可是古鬼!古鬼!”
炽燃鬼突然情绪激动,手上的力气更重了,任款冬还感受到了火灼烧的温度,烤的他的脸难受。
“你……”
“闭嘴!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许再说话……不许再说了……”
任款冬看着炽燃鬼突然情绪激动,瞬间停住了自己的所有动作,喘气声都不敢太大。
他对付过穷凶恶极的歹徒,对付过阴险狡诈的小人,可就是没对付过这样的鬼怪。
一时之间任款冬真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你……”
“我的酬劳给我吧,”炽燃鬼将掐着他下巴的手移开转而放在了他的嘴上,“别再浪费时间了,我的酬劳,就是你。”
炽燃鬼张开了大嘴,里面能看见的地方全都是火焰,眼看着就要将他的头发给烧焦了。
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外面的光从门外透了出来。
“炽燃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