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乞丐的天地里,米亦竹试着把自己的真气散发出去,结果才刚刚离开身体几寸,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要说没有挫败感,是不太可能的。
不过米亦竹也谈不上有多失望,真仙与一段的差距,原本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老乞丐对米亦竹肯动脑筋感到十分欣慰,结局就是米亦竹躺在地上的时候,看起来没那么惨。
起身、回屋,明日兄长要来。
这次来,主要是看修建道路的账本,这才刚动工多长时间,几十万枚金币就花了出去。
顺道来盛兴府做客,既符合寒玉宫的利益,也是人之常情。
先公后私,等米亦男带人看完账本赶到盛兴府的时候,夕阳西下。
米亦竹没有陪方老先生用晚饭,回到盛兴府后,他直接上了小楼,一边喝着葡萄酿,一边等着兄长的到来。
怀山在大门外迎接。
等米亦男下了马车,怀山快步迎上,满脸堆笑。
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低声说主人早已在小楼等候。
米亦男对怀山很是客气,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等米亦男上到小楼,米亦竹起身,笑着请兄长落座。
“查得如何?”米亦竹笑着问道。
“从账上来看,没有问题。”米亦男说完后叹了口气。
米亦竹听后笑了起来,户政司那帮做账的高手,都是祖传的手艺。
“整条路修下来,预计要三百万。”米亦竹笑着给兄长透露了一个小秘密。
米亦男心里一惊!
三百万,寒玉宫就得分摊一百五十万,也不知这么大一笔钱,宫主要去何处筹集。
放下心里,米亦男开了句玩笑,说自己没赶上好时候,要是早几年修这条路,自己也能多回几趟家。
“没关系,你还得走上好几十年。”米亦竹笑着回了一句。
“什么意思?”
“我看好你!未来的宫主!”
米亦男脸色一变,让米亦竹不要开这种玩笑。
“年轻一代的人中间,还有谁能与你争锋?”米亦竹脸色一沉,立刻变得杀气腾腾。
“你想干嘛?”
米亦竹浑身的杀气,居然让米亦男有些心惊。
“让我那两位好友带他去城东转转,让他明白人世间除了修炼,还有许多事情可做。”
画风一变,米亦竹杀气尽褪,露出了小狐狸般的笑容。
米亦男哭笑不得。
“城东到底有些什么?”米亦男轻轻问道。
家中三个男人,就只有米亦竹去过城东。
“要不,我待会带你去转转?”米亦竹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米亦男也笑了起来,说你不怕,我就不怕。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这一笑,米亦竹觉得冲淡了不少忧伤。
忧伤,自然是从米亦男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等到二人微醺,米亦竹才问了出来。
“何出此言?”米亦男看向米亦竹。
“这么多年的兄弟,我还察觉不出?”米亦竹反问一句。
米亦男眼神一黯,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干掉。
米亦竹静静地等待着他开口讲述。
“师父,没了!”米亦男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痛苦。
米亦竹一愣。
他不止一次听米亦男提起他的师父,温和善良,对米亦男关爱有加。
“怎么回事?”米亦竹以为他师父倒在了草原上。
“师父前段时间与宫主一起出去,没能回来。”
说完后,米亦男的眼中有泪光闪动。
这位可怜的一段,虽然贵为寒玉宫的大佬,可在宫里,同样不敢表露出自己的情绪。
“宫主去了哪里?”米亦竹觉得非常奇怪。
出了趟远门,回来就变成了金仙,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米亦男摇了摇头。
“有多少人没能回来?”米亦竹继续问道。
“三十六人!”米亦男在强烈的抑制自己的情感,不让眼泪滑下。
“二哥,我这里不是寒玉宫,想哭,你就哭吧!”米亦竹没有再问,轻声劝了两句。
米亦男缓缓抬头,脸庞终于有泪珠滑下。
米亦竹起身,默默地替兄长倒酒,然后独自走到窗边。
过了一会,米亦男举起袖子轻轻拭泪,随后冲米亦竹的背影说了声谢谢。
“我是你弟弟,跟我说这个干嘛?”米亦竹转身,语气中有了一丝不满。
米亦男没有说话,伸手抓过面前的酒壶。
“宫主怎么说?”
见兄长的心情己经平复,米亦竹接着问了起来。
“回寒玉宫的途中遇到了埋伏。”米亦男的脸上添了一丝愤恨。
“谁干的?”米亦竹当场愣住。
“你知道这次有多少人同宫主出去?”
米亦男没有直接回答米亦竹的问题。
“多少?”
“三十六人。”
换句话说,只有宫主一人回来。
米亦竹大为震惊,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剩下的话,两兄弟己不需要再说,二人喝起了闷酒。
最后,差不多同时倒下。
老乞丐见米亦竹一反常态,没来小院主动邀请自己前往练武场,于是气冲冲的赶往小楼,结果发现两兄弟早己烂醉如泥。
摇头,然后扛着二人下楼。
第二天一早,两兄弟几乎同时醒来。
刹那间,二人都有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用过早饭,二人在盛兴府的大门口告别,一人前往盛兴府,一人直奔南门。
一上马车,米亦竹就沉下脸来,虽然他不知道这三十六条人命到底是如何没的,不过他相信宫主肯定难逃干系。
扶着怀山的手臂下车的时候,他轻轻的吩咐几句,怀山随即弯腰,带着几名侍卫急匆匆地走了。
换上一副笑脸,米亦竹踏进了方府。
一见方老先生就弯腰请罪,方老先生知道缘由,笑着说了句情有可原,然后让他坐下练字。
米亦竹写字实在是没有天分。
被师父调教了这么多年,别说同满腹经纶的师兄们相比,就算是同独孤复比,也得差上一截。
方老先生说,一笔一捺,中间缺了些灵气。
灵气这东西,对米亦竹来说,同老乞丐的真气差不多。
够不着!
练完字,就是听方老先生讲典故。
方老先生想到哪就说到哪,天马行空,随心所欲。
米亦竹听得津津有味。
最后,方老先生讲起一个故事。
就算是太平时节,寒玉宫每过几十年,也会损失一批弟子,而且,都是留在宫内的佼佼者。
太平时期,这算是大事,就被记载了下来。
米亦竹听后,面上不显,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人老成精这四个字,就像是为方老先生量身定做的。
“听懂了?”讲完后,方老先生笑眯眯的问道。
“听懂了!”米亦竹起身弯腰。
“你打算如何应对?”
“血债,要用血来偿还!”米亦竹又把腰往下弯了弯。
“任重道远!”
“孤城儿郎,不能死得不明不白!”米亦竹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错!”
“错?”米亦竹抬头,满脸的愕然。
“这天下所有的人,都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方老先生说完后,伸出手想抚摸米亦竹的脑袋。
米亦竹急忙低头,好让师父摸得舒服一点。
“徒儿明白了!”
“包容!一定要记住,包容!”方老先生缓缓的说道。
“是!”米亦竹又把脑袋往前凑了凑。
用饭、喝茶,方老先生午休的时候,米亦竹就去书房里坐坐。
等老管家扶着方老先生出现在书房门口,米亦竹急忙起身,上前扶住师父的另一侧。
最近这段时间,米亦竹爱上了这间书房,打算在盛兴府也建上一个。
“等我走后,你跟你大师兄,一人一半。”方老先生在椅子上坐下后,笑着冲米亦竹说道。
米亦竹心里一紧,笑着说至少还得等二十年。
方老先生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米亦竹坐下说话。
米亦竹摇了摇头,一屁股坐在方老先生的脚边,把后背靠在方老先生的腿上。
“你是盛兴公,成何体统?”方老先生笑着呵斥了一句。
“又没有其他人!”米亦竹难得在方老先生面前顶嘴。
方老先生摸着他的头顶,没有说话。
“小竹!”过了许久,从方老先生嘴里轻轻的吐出了一句。
“嗯!”
米亦竹心里一颤,多少年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我走以后,你不许哭,也不许为我守孝。”
方老先生的语速很慢,声音很轻。
米亦竹没有出声,他的眼眶瞬间变得潮湿起来。
“听到没有?”
“没有!”
“师父的话都不听了?”
“我——我——我办不到!”
已有了哭腔。
“师父教你规矩,是为了让你不被世人轻看,可不是为了让你被礼教束缚。师父要真是那么古板,就不会让你的师侄外出游学。”
“我会立下遗嘱,不止是你,其他的徒弟都一样,你最小,今天特意嘱咐一番。”
米亦竹任由泪水在脸上肆虐,用沉默应对。
“我已经跟你的大师兄讲了,只带着你送我的礼物入土,你大师兄还不乐意。”
说到这里,方老先生的嘴角有了一丝笑意。
“想我了,就来我的墓前陪我聊聊天,等将来有了孩子,带来给我看看。”
米亦竹依然沉默。
“听到没有?”方老先生轻轻地拍了拍米亦竹的头顶。
米亦竹用鼻子‘嗯’了一声。
“不管什么时候,一定要爱惜自己的性命,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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