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兴公很忙,等与几位少主商讨好具体的细节,就与众人依依惜别,踏上了归途。
刘忠一直跟着商队行动,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返程。
快到孤城的时候,米亦竹才想起方老先生安排的功课,这段时间早已被自己抛到了九霄云外。
心里虽然着急,还是让马车在大柱家的铺子外面停下,米亦竹在怀山和黄信的陪同下,进去吃了碗面,又拉着大柱聊了会天。
大柱夫妻二人很是恩爱,小伙子都快要做父亲了!
听到这个消息,米亦竹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朋友,实在是有些——
内心复杂,各种感情都有,唯独没有羡慕。
拍了拍好友的肩膀,米亦竹真心实意的说句恭喜,然后扯下腰间的玉佩递了过去,说是给小侄子或者小侄女提前送上的礼物。
这枚玉佩,至少也得值一千枚金币。
上车,进城后沿中轴线一路向北,直奔城主府,等从城主府出来,时间已过了两个多时辰。
刚出城主府,米亦竹一跺脚,两位谢师傅瞬间会意,一抖缰绳一挥鞭,马车向盛兴府疾驰而去。
无他,回去赶功课而已。
跟一千多年后的学子一样,米亦竹熬了一个通宵才将方老先生布置的功课完成。没时间休息,简单洗漱了一下,就急匆匆赶往方府。
幸亏有真气护体,从脸色上来看,任谁也看不出他一夜都未合眼。
可惜,他的师父是方老先生!
“昨晚,赶了个通宵吧!”方老先生一张张慢慢的翻完,笑呵呵的问道。
跟那些老狐狸们在一起的时候,米亦竹说起瞎话来毫无负担,可现在面对的是自己无比尊敬的师父,米亦竹还没有勇气吐出半句谎言。
无力的垂下脑袋,算是默认。
不需要吩咐,自觉的伸出左手,然后戒尺高高的举起,又狠狠的落下,很快,米亦竹的左手就肿成了馒头。
“错在哪了?”方老先生的面孔变得十分严肃。
“忘记做功课。”米亦竹低着脑袋轻声回答,和几年前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一个‘错’字从方老先生的嘴里重重地吐了出来。
米亦竹抬头,满脸的迷糊。
“你已成年,又是位高权重的盛兴公,功课,不仅仅是功课,还是承诺。你既已答应,不管有什么困难,你都得认真的去完成,食言的次数多了,你的承诺也就不值钱了!”方老先生不但表情严肃,语气也十分严厉。
跪下,磕头,米亦竹乖乖的认错。
方老先生缓缓起身,上前将他扶起,此时又换了一副面孔,轻声问道:“今日就在此处面壁思过,可好?”
哪敢说不好,米亦竹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城主消息灵通,中午就知道了米亦竹受罚的消息,这一刻,他很想坐上马车直奔方府,看看米亦竹到底是如何面壁思过的。
想象着那个场景,城主的嘴角不自觉的弯了一下。
这个季节,白天还好些,夜间已经很冷了,好在米亦竹连翠银山的暴风雪都扛了过来,这种天气对他来说,算不上难熬。
只是苦了怀山,站在屋外默默的陪着自家的主人,冻得浑身发抖。
第二天早晨,方老先生准时授课,两夜未曾合眼的米亦竹,脸上终于带了一丝倦容。
等他和老管家一起把方老先生送进屋内休息,随即快步朝大门外走去,打算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一出大门,就看到一位太监守在自己的马车旁边,米亦竹心中哀嚎一声,慢慢的停下了脚步。
那太监见米亦竹出来,急忙上前弯腰行礼,然后迅速的说明来意。
提炼出来,无非就四个字:城主有请!
扶着怀山的手臂上车,吩咐两位谢师傅慢一点,米亦竹钻进车厢,盘腿坐下,开始闭目养神。
方府离城主府不算太远,马车却足足跑了半个多时辰。
让马车在城主府外停下,米亦竹下车,打算步行进去。
怀山正想出口相劝,米亦竹指了指车厢,让他进去休息。
在方府的时候,米亦竹就发现怀山的脸色不对,要是马车进了城主府,就算给怀山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上盛兴公的马车。
怀山还想推辞,米亦竹冷冷的看他一眼,怀山立刻闭嘴,爬了上去。
这家伙早已是泪流满面,跟随的侍卫,也个个都在心里羡慕米亦竹对他的宠信。
对米亦竹来说,半个时辰的时间已经足够,等他走到后殿的时候,又变得神采奕奕。
王春来已在殿外等候,米亦竹突然发现,不知不觉中,这家伙的身上居然添了不少威严。
王春来弯腰问好,米亦竹没什么架子,跟他开了几句玩笑,随后一起朝殿内走去。
城主端坐在中央,目视着米亦竹大踏步进殿,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米亦竹打算老老实实的跪下磕头,城主吩咐免礼,随即赐座。
还是弯腰行礼,米亦竹这才在一侧坐下。
“精神不错!”城主打量了一番,温和的说出一句。
米亦竹苦笑一声,伸出左手摇晃,随即讲了讲这两日的悲惨生活。
说到凄惨处,就连眼中都涌出了反光的物体。
“孤当年也挨过师父的戒尺,看来我俩还真是一对难兄难弟!”城主说完后,居然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不过这也实在是不能怪他,主要是那只高高肿起的左手,确实是有些好笑。
米亦竹以为城主把自己召来,就是为了欣赏一下自己的惨状,心里着实有些无语。
谁知下一刻,城主就收了笑,开始切入正题。
“前段时间,有两位员外郎在家中自杀!”城主知道米亦竹这两天没时间看内府送来的卷宗。
米亦竹心里一惊,员外郎,都能在城北拥有一席之地了。
“是因为粮仓案?”米亦竹想了一下,皱着眉头问道。
城主点了点头,看向米亦竹的目光满是欣赏。
“仵作有没有验过?”米亦竹又问出一句。
“这两家向政务院报备后,就将死者匆匆下葬!”城主语气依然十分平静,面容也十分温和。
孤城的习俗:人死大过天!
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刑狱司是没办法再去开棺验尸的。
“至少说明张员外他们的策略是有效果的。”米亦竹沉思片刻,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我看你是巴不得粮仓案越大越好!”
作为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城主自然希望治下的官员,个个都能廉洁奉公。
“十万人三年的口粮,孤城还没有谁能有那么大的胃口,将它一口吞下,这个案件肯定是个窝案。”回话的时候,米亦竹起身弯腰。
见米亦竹这副模样,城主的脸上也就添了几分郑重。
“我已告诫蚕掌刑和张员外,尽量少杀,袁员外到盛兴府找我诉了好几次苦,说筑城的苦力远远不够。”
每月零星抓获的那几十个教徒,远远无法满足城墙修建的进度。
“难怪他们查得不紧不慢,政务院还嘉奖他们做事细致!”城主的语气,似乎永远是那么温和。
“城主,借这个机会,一来可以除掉政务院的蛀虫;二来也能给城外补充些免费的劳力。只有慢慢挖,才能打扫干净。”米亦竹继续解释,生怕城主会催促蚕阳他们尽快结案。
还真让米亦竹猜对了,城主原本有了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想法。可筑城是城主的梦想,听米亦竹这么一分析,城主也就渐渐熄了那个心思。
坐上这个宝座,城主才慢慢理解老城主当年的许多决定。需要权衡的东西太多,需要平衡的东西更多,而原本最该考虑的事情的本质,往往就这样被忽略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