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年少时,也曾踌躇满志。
一路得随明君,手握兵权,风光无两。
可沈遇并不满意,因为圣上身边的宠臣不止他一人。
那个姚垣,不过是个读书人,且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凭什么与他一般,得侍圣上左右?
不过是考了个状元郎罢了,挥挥书竿子而已,又有什么用?
真要是战场上厮杀起来,姚垣这样的,他一刀能串三个。
沈遇带着这份不屑,一直对姚垣没有好脸色。
毕竟自己随侍圣上的时间,要比他早的多,在圣上眼里,还是手握兵权的自己更看重些。
多多少少也做过些不太尊重的事,可那姚垣,似毫不在意一般,视若无睹。
自己便邀群臣于侯府宴饮,众目之下,唯独漏了姚垣一人。
或是秋猎之时,连亲卫都能骑上一匹马,却对姚垣说,马匹不够,走着去吧。
诸如此类,层出不穷。
沈遇一直在等姚垣急得跳脚,然后自己再漫不经心的整治于他,最后扔上一句:“文臣也配与我武将争锋?”
可是,沈遇一直等不到。
没马骑,硬是走出闲庭信步的气势。
没接到邀请,便高高兴兴的回家去。
听说,是家里的爱妻在等他回家。
沈遇嗤笑,女人罢了,他后院里多的很,也配让他舍了应酬回家?
可沈遇忘了,太平盛世,自无仗可打。
他想在圣上面前立功,让圣上知道,武将才是朝之根本。
可是水患旱灾,他皆是一窍不通,只看着姚垣站在那里侃侃而谈。
听说有难民暴起,沈遇连忙自荐,带军队镇压,绝不姑息那些暴乱的鼠辈。
而姚垣却提出以安抚为重,分田拨地,给百姓一条生路。
圣上大赞姚垣,当即采纳。
沈遇黑着脸随众人附议:圣上英明。
就这样,带着不屑和轻视,看着姚垣越爬越高。
从中书侍郎,到一朝丞相。
而自己,守着那个侯位,一成不变。
而姚垣,却成了圣上最得力的肱股之臣,身居高位不说,连带着与夫人伉俪情深,一度传承佳话。
沈遇心中不忿,却又无可奈何。
直到有一天,咏王找上了他。
圣上还是太子之时,咏王便虎视眈眈,直到圣上继位,都不曾歇了那份心思。
如今圣上文有姚垣治国,武有沈遇安邦,看起来坚不可破。
却在沈遇对文臣的那份轻视里,让咏王找到了突破口。
咏王说,若想击溃姚垣,需从姚垣最在意的地方下手。
而姚垣最在意的,无非是家人罢了。
世人皆传颂丞相夫人蕙质兰心,贤良淑德。那便毁了这份名声,让姚垣颜面扫地。
所以,苏浣被绑架之时,是咏王的人。
而去营救的人,是沈遇。
沈遇特地绕了弯子,拖延了时间,硬是耗了一天一夜,才将人“找到”。
找到苏浣之时,那女子正用簪子狠狠的抵住自己的脖子,鲜血汩汩流出,亦不曾松动半分。
那些“悍匪”都是咏王的人,无非是想毁了她的名声,却不敢伤及性命的。谁知苏浣身边的侍女个个都是烈性子,皆是以身护主。
可那又怎样呢,一个妇人,落到匪徒手里,一天一夜。
而且那妇人,还是一向名声在外的丞相夫人。
果如沈遇所料,流言四起,丞相府不得安宁。
一向醉心朝事的姚垣破天荒的告了假,回家安抚妻子。
不得不说,姚垣将苏浣保护的很好,那些闲言碎语,不曾传进丞相府半分。
后来,沈遇又设计将姚垣调离都城,咏王联合淑妃将苏浣召进宫里,让苏浣将那些流言听了个真切。
苏浣自尽了。
姚垣恍若换了个人一般,圣上三道圣旨,都没能将他喊回去上朝。
沈遇觉得此人痴傻,一个女人罢了,丞相之位都不要了。
却没想,圣上却不在意,甚至为了此事,降了淑妃的位分,杖杀了肇事宫女,以示惩戒。
咏王见此计不成,转手便给姚垣下了圈套,找了淑嫔远亲,肖似苏浣的一个女人,故意在宫宴上出现在姚垣面前,让姚垣在众人面前失态。
继而在酒里下药,给姚垣冠上了酒后失德的名声,硬是把一个寡妇给塞进了丞相府。
那寡妇进府之时,怀着身孕,三番五次的去找姚垣女儿的不痛快。将姚清逼走。
从此以后,姚垣孤身一身。
沈遇看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姚垣渐渐失了锋芒,心中很是得意。
直到有一天,下人回禀,说自己的儿子扬言,非姚清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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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垣在苏府院外拦下了沈为,将前因后果坦明。
“原是上一辈的龌龊,清儿尚不知晓,可真相总会公之于众,届时,你二人如何自处?”
是啊,如何自处。
自己的父亲与人合谋,以一种极其肮脏的手段逼死了心爱之人的母亲,甚至连她的父亲都不放过。
硬是将好好的丞相府折腾的乌烟瘴气,甚至在朝中步步为营,处处陷害。
沈为沉默了,胸口的那块自己刻了许久的玉环,犹如烙铁般滚烫。
那晚,沈为在苏府门外站了一夜。
只觉得,自己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了。
后来,沈为“乖顺”了许多。
沈遇说什么,便做什么。接纳军队,管理侯府事物。
在沈遇的警告下,再不与姚清见面。
可沈为书房的暗格里,是厚厚的一叠书信,书信里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姚清。
姚清今日作了一幅山水画;
姚清今日蒸了核桃糕;
姚清今日去了珍宝阁采买了一方砚台;
姚清让表兄,给自己送信。
沈为想她,想的发疯。
故意在街角被她拦住,看着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带着委屈,带着责问,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沈为掐着自己的掌心,面无表情的说:“姚小姐,请自重。”
然后看着那她红着眼睛,转身离开。
沈为看着暗地里监视之人的身影一闪而过。
这下,她总该安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