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午后,姚清又借午睡之时偷偷溜出去玩。
灰头土脸的爬出狗洞的时候,便见一个小男孩蹲在墙角边上不知道做些什么。
姚清好奇,凑过去看,只见那小男孩身上青一道,紫一道,很是瘆人。
那小男孩亦是发觉有人靠近,很是警惕的站了起来。
姚清便看到了一张好看的不得了的脸,还有微红的眼眶。
“你被人欺负了?”姚清好奇。
小男孩抿着嘴不说话。
姚清却是不介意,自顾自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这是我舅舅偷偷塞给我的,上好的伤药,每次我被我娘打完板子,都要肿上好久呢,但是只要抹了它就会好啦,喏,给你。”不由分说,便把那瓷瓶塞到了小男孩手中。
抬眼看了看天色,继而又急急道:“哎呀,时候不早了,我只能溜出来一个时辰,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去河边摸螺蛳呢。”
不等小男孩说些什么,便跑远了去,只留那小男孩捧着伤药站在那里愣神。
第二天,姚清从狗洞里爬出来的时候,又看到小男孩站在那里。
那小男孩见他出来,便递给她一个瓷瓶,赫然是昨日姚清送他那只。
小男孩开口:“还给你。”
“你不用吗?”姚清不解。
小男孩摇摇头。
姚清也不多问:“你拿着吧,我家里还有好多呢,不跟你说了,我要去玩了!”
说完,又一溜烟跑了出去。
第三天,小男孩又站在那里。
姚清皱眉:“都说送你了,我的瓶子烫手还是怎的!”
小男孩这次却不是还瓶子:“后面那条河昨晚有人落水了,你不要去。”
“啊?”姚清果然吓住。
“不过你别怕,官府已经去过人了,只不过这段时间,你别去那条河边了。”
“哦。”姚清点点头,继而苦着脸:“好不容易才能溜出来,这下没地方玩了。”
“我知道有个地方,很好玩。”
“哪里?”姚清的眼睛亮了起来。
小男孩带她去了离家不远处的一处天桥边。
有许多卖糖画,糖葫芦的小摊贩。
姚清左手甜糕,右手糖葫芦,吃的好不开心。
往日里娘亲总不许她多吃,生怕坏了牙,连晚间的甜粥都只许加半勺糖。
这次可算是过足了糖瘾。
以至于回家的时候,姚清还有些意犹未尽。
“我明日还要去那里,那个酒酿圆子我还没吃到!”
“好,明日我在这等你。”
小男孩似是对都城很熟,总会知道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
小男孩的手也很巧,有时遇到下雨天姚清出不去,便往狗洞里塞些小玩意儿给姚清解闷。
有时候是木头小人,有时候是精巧的九连环。
姚清幼时被关在家里的日子,因为这个陌生的小男孩,而有趣起来。
小男孩说,他姓陶。
姚清便叫他阿陶哥哥。
阿陶的身上,总有许多伤。
青的紫的,旧的新的,有时候是淤青,有时候是破开的口子。
姚清将自己压箱底的伤药都搜罗了出来送给他。
可阿陶身上总是旧伤未愈,新伤又添。
每次姚清问起的时候,阿陶总会含糊过去,只说自己没注意磕的。
阿陶是个安静的孩子,与姚清在一起时,总是姚清叽叽喳喳。
今日早晨吃了什么晨食,喝了什么甜汤,厨间又有了什么新的饮子,舅舅又给送了什么好看的衣裳首饰,爹爹又趁着娘亲不注意,偷偷帮她抄字帖。
只不过每次都会被娘亲发现,最后父女两个一起苦哈哈的在书房里挨罚罢了。
若是熬的久了,娘亲又舍不得,还会过来送些羹汤。
阿陶听的认真,眼里却带着些羡慕。
他从来不说自己的身世,姚清也不问。
只看他整日里一身淤青,总归过的不是很好吧。
姚清每次看他身上又破了一道口子,总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怎么总被欺负!你还手呀!”
阿陶说:“我打不过。”
“打不过...打不骂过你就骂!”
“骂?怎么骂?”小男孩不解。
“骂...骂...骂他不要脸,欺负小孩子!”姚清的脸气鼓鼓的,仿佛是她晨间吃的那只大肉包子一般。
小男孩看着姚清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好,我下次骂他不要脸。”
姚清很是满意的点点头,还不忘拍拍他的肩膀:“让人欺负了,就得还回来,若是打不过就喊我,我罩着你!”
颇有些大姐大的势头。
只不过,这种势头总归是少数。
大多都是红着鼻子爬出狗洞,看到了阿陶才哭出声。
阿陶熟门熟路的走过来,掏出她曾给的伤药,细细的给她抹:“又没背出来?”
姚清抽泣:“嗯,本来那段背得好好的,看到娘亲就忘了,呜呜呜呜....”
“没事,晚上多背两次便好了,你娘亲打的不重,回去拿些冰再敷敷。”
“好个屁啊,那个夫子也好凶的,呜呜呜...”
阿陶也习惯了她的那句“好个屁啊。”
那是姚清为了教他骂人,特地学来的。
只不过阿陶一句不曾说过,自己倒是骂顺嘴了。
两个小小的身影,蹲在在那一方狗洞边上,看着很是和谐。
后来,姚家出事,为了不让姚清听到一些污言秽语,姚垣下令,将姚清关在房中,不得外出。
姚清急的不得了,可那是娘亲生病,她也是很懂事的陪在身前。
只盼着待娘亲好了,再去找阿陶哥哥解释清楚。
可那一天终归没有到来。
苏浣自尽,姚府那段时间恍若天塌了一般。
姚清经历了丧母之痛,亦听到了许多她那时听不懂的指指点点。
后来,如娘子带着姚漓进门。
明里暗里,都是些试探和得寸进尺。
能绕过半个丞相府,跑到她的院子里。
坐上一会便说头晕,唤来府医,只说是好好将养,莫动了胎气。
继而又扶着肚子自言自语一样:哎,怀着个小子就是辛苦,日后要是弟弟调皮,清儿你这个做姐姐的 ,可别介意了去。
后来,姚清不堪其扰,便搬去了苏府。
那段不足三个月狗洞外的交情,便被姚清忘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