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洲走的时候,是爹娘送到了镇子的路头。
阿洲娘看着儿子少年稚气未脱,却又满眼坚定的样子,笑的欣慰:“去吧,早点回来。”
阿洲点点头,眼底还漾着些许晶莹。
阿洲爹看着儿子远行的背影,忍不住的辛酸:“他才多大,让他跑那么远作甚,而且...而且...”
阿洲娘知道丈夫的欲言又止。
赵先生,便是命丧在那里。
自己的儿子眼下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此番前去,生死不可知。
舍得吗?
自是舍不得的。
可没有人比一个母亲更了解自己的儿子。
赵先生于阿洲,亦师亦友。
是幼时的启蒙之师,更有多年的爱护之情。
甚至毫不夸张的说,赵先生在阿洲身上花费的时间和精力,丝毫不比亲生父母少上半分。
赵先生心怀家国,亦是把这份执着传递给了阿洲。
前线里,是万千个如阿洲一般的少年,
亦如自己一般,守在家中苦苦盼子安好的母亲。
阿洲此行,为自己,为赵先生,亦是为了,那无数个少年日思夜想的归家之路。
阿洲的背影早已消失在路头,阿洲娘凝视了许久,一巴掌呼上丈夫的后脑勺:“叽叽歪歪什么!儿子想去就由他去,还能绑着他不成!赶紧回去打铁,多攒点银钱,等儿子回来娶媳妇!”
阿洲爹抚着后脑勺笑的憨直:“嘿嘿嘿,是的多攒些钱,我看隔壁糖水铺的小丫头就不错!”
。。。
阿洲赶了很久的路。
马车太慢,索性驾马而行,任马鞍磨破了大腿,鲜血染透了衣衫。
只在半夜休憩的时候,自己默默上药,心里还时不时的想着,
先生当时,大抵也如自己一般,咬着牙赶路吧。
阿洲不敢耽误,托赵先生的父母寻了赵先生生前制的兵器图纸,
又没日没夜的看着赵先生临行前给自己留的书册。
一路风雨兼程,终于赶到了前线。
阿洲自幼在镇子上长大,邻里亲切,自是平安祥和,不曾经历过沙场。
行军打仗,也无非是在话本子里见过。
模糊的记得,话本子里只说着凯旋而归的将军有多威风。
却没不曾想,漫天黄沙之下,是鲜血浸透的城土。
眼下敌军压境,各种兵器暗弩层出不穷,件件阴毒,凡是中箭者,十有八九不能再上战场。
底下人将阿洲带到将领处,将领看着眼前半大的毛头小子,很是怀疑:“你便是赵先生的徒弟?”
阿洲点头。
来时,是赵先生的父亲亲手写的举荐信,亦有赵家信物作保,阿洲的身份自是毋庸置疑。
眼下不曾给众人质疑的时间,将领把收缴回来的暗器悉数摆在阿洲面前:“若想破解,最快需得多久?”
眼前的箭矢上,带着冲鼻的血腥味,总是血迹擦干,亦不难想象拔出来之时,那将士受了多大的苦痛。
阿洲看着那诡异的箭矢抿唇:“三日。”
将领咋舌,见阿洲满眼坚定的样子,只吩咐人将阿洲带回去修整,若是需要什么,只管言语便是。
阿洲住的帐篷,正是赵先生生前住的。
里面还有赵先生的许多手稿,被胡乱的摆在一旁。
许是赵先生死后,有人也想钻研他的手迹,试图能知解一二,研究出破敌之法。
可赵先生的手稿,哪是谁人都能看得懂的,且不说图线画的潦草,连注解都无。
但是,阿洲看得懂。
旁人眼里晦涩难懂的图纸线条,是阿洲自幼时起便铭记于心的东西。
阿洲整理好了手稿,对比了先前赵先生已经制成的弓弩,又将敌方新制的暗器拆解,对照着赵先生留给他的手册,一一比对。
三日之后,阿洲将破解之法奉上,甚至,还根据敌军的暗器改造,得以己用。
将领大喜,连忙将图纸送至制器营,吩咐将士打炼。
许是三日不眠不休,少年眼底青黑一片,脸色甚是苍白。
将士便让阿洲回去休息,若打炼之时有不解之处,再来询问。
阿洲只说自己会打炼,便跟着士兵去了制器营里。
不出两日,阿洲画的新器便得以打量制出,前锋队伍已然人手一副。
两军交战之时,更是不落下风。
将领惊喜不已,本以为来了个愣头青,却没想真是个有本事的。
甚至听制器营的人说,阿洲打铁的手艺很是纯熟,营里多年的老师傅,亦是夸赞不已。
时间久了,又发现,阿洲与赵先生,很多地方皆是相似。
赵先生不喜喧闹,阿洲也是每日窝在帐篷里画图。
赵先生不拘吃喝,阿洲每日里硬饼干馍都不曾抱怨过一句。
赵先生衣着随意,阿洲每日只顶着个木簪子,通身上下皆无旁饰。
只无意间问起才知道,阿洲头顶上那支乌木簪子,那是阿洲生日时,赵先生亲手所制赠与的阿洲。
可若说真正相像的,还是那一手精妙的制器手艺。
画着与赵先生一样,旁人都看不懂的图纸。
做出来的兵器,却是一样比一样的精巧实用。
甚至阿洲可以根据敌军的兵器加以改造,更适合我军骑射之用。
在赵先生事先绘制的轻铠图上,加以精进,穿着更加轻便,且又刀枪不入。
将领说,待得胜之时,必将阿洲此番作为上报朝廷,求得嘉奖。
可阿洲只是安静的摇摇头,问道:“先生的死讯,不要传出去。”
那日审讯,敌方那人,却是我朝口音,甚至知晓赵先生的名头。
可是同僚之中,赵先生并不认识此人,还未来得及细细追究,又被暗算而亡。
原以为那人是敌军制器之人,不曾想,只是个替死鬼罢了。
只以俘虏之身潜入,目的便是暗算赵先生。
此人奸计得逞,我军没了兵器之上的应对之人,自是不能挽回胜局。
为了稳定军心,更是为了迷惑对面,是以赵先生身死之事,被瞒的很严。
甚至还有诸多将士以为,往日里那个牢牢紧闭的帐篷里,还是那个不苟言笑却又总能破敌奸器的赵先生。
将领知道阿洲是什么意思,只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