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屹的银铠被鲜血尽染,一时间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敌方阵前首将远远的叫嚣着:“戚屹,早点将你人头献上。破城之日,给你那个孤寡的祖父留个全尸。”
戚屹知道此人,那个被他一击毙命的单于厥之子,单于淳。
自两军交战之时,便隐于后方,直到硬生生将黑甲军人数磨到不到万数,才将将露了脸。
“名如其人,与你父亲一般,蠢的厉害。”云缨枪的枪尖寒光阵阵,与相执之人一般,不曾退让半分。
单于淳咬牙,黑甲军势头凶猛,皆是不要命的打法,十日之内,手下五十万大军已被磋磨三十余万。好在他们只剩几千人,不成气候。
心想至此,那厮不过是嘴硬的鸭子罢了,待活捉了那戚屹,定要将他绑到父亲墓前碎尸万段。
单于淳一声令下,辽军再次发起攻击。
城中的百姓能听到刀剑相向的声音,仿佛那阵阵嘶吼,剑刃破体之声就在眼前。每天被抬回来的黑甲军越来越多,残缺了四肢,被砍的稀碎的铠甲,还有人连全尸都无。
都城之中的青年早早相伴而行,去那威猛将军府门前,各自领了兵械,要与那黑甲军一般守护着自己的家。
有人眼尖,在城墙之上,瞥见了那个年过半百,盛名在外的老将军。鹤发丛生,每日站在那里,不动如松。
戚屹想不起来自己杀了多少个人了,滚烫的血液洒在脸上,浸入眼中,却丝毫不觉。直到后来,机械性的挥枪,杀人,看着身边的尸首越堆越多。
同行之人,也越来越少。
身边又一位将士为自己挡了如雨般的箭矢,力气在不断的消耗,连举起盾牌都很艰难。
多磨一日,京都便能多撑一日。
第十三日,最后一名将士死在了自己的身前。
此时,离都城五里。
城墙之上,祖父的身影隐隐绰绰。
单于淳笑的肆意,辽军弓箭手万箭齐发。
瀑布般的箭矢朝着戚原呼啸而来,在密密麻麻的箭刃里,戚屹对着云缨枪喃喃道:“怕是等不到那天了。”
第十四日,辽军踏至城下,威猛将军迎战,两军正交锋,后方马蹄纷纷,放眼望去,黑压压的军队踏风而来。
二十万黑甲军终于集结整合,与威猛将军一同将辽军包围于间,集体歼灭。
那个意气风发的银铠将军,再也没有回来。
万箭穿心之余,被单于淳号令众多辽军踏于马下,骨肉皆碎于泥泞之中。
黑甲军寻了整整三日,只找到一柄被鲜血泡透的云缨枪。
百姓自发成群,设白幡三十里,迎众烈士英魂回家。
戚屹身死的那个地方,铺满了密密麻麻的莲花灯。
彻夜长明。
好似燃尽了那花灯里的烛火,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还能笑着打马归来。
皇宫里的太上皇醒了,六皇子正式继位。
继位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那谋篡皇位的二皇子,凌迟于戚原夫妻二人的墓前。
戚屹封镇国将军,以亲王之礼下葬。
遍寻无尸骨,只取了一捧土,安葬在双亲墓边。
一个月内儿孙尽亡的戚猛,自御前卸职,告老还乡。
皇帝苦劝无果,携众人热泪相送。
夕阳之下,那个曾定国安邦的老将军,走出了宫墙里,走过了孙子鲜血染透的地方,走到了埋葬了他儿子,儿媳,孙子的地方,带着那柄云缨枪,枯坐了一夜。
老将军走了,他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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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去看了山河湖海,最后死在了戚屹曾经念叨过的崇安山里。”云缨沉浸在回忆里:“戚屹不想做杀人如麻的将军,他想做个闲人,遍览群山,游历天下。”
“戚家父子三人,只戚屹一人,还没好好的感受这个人间,却为了唾他厌他之人战死。”云缨还远远的站着:“求姑娘成全。”
“你想洗了身上的血孽,以近仙之身,正气为筑,换那少年一个闲世?”锦昭问道。
“是。”
“剥筋抽骨,灵体尽失,稍有不慎,灰飞烟灭。你可知晓?”
“知晓。”
锦昭看着退至门前的黑衣男子半晌:“取贪酒。”
小环自去取酒,不消多时,端着漆盘走了出来。
“你历战而生,将晋仙器之列,自有无数仙神求之,如今贪与人间情义纷扰,自去近仙之骨,这贪酒,你可饮得?”锦昭淡淡的说道。
云缨对着锦昭遥遥相拜,继而又对着小环一拜。
抬手一挥,一道看不见的墙壁设于酒馆之前:“我本身无长物,洗孽之前,将这一身的罡气赠予姑娘,力势甚微,只念护姑娘片刻安危,尽一臂之力。”
言罢,执起那漆黑的酒盏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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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几十年后,年轻的少年打马而行。
一身银袍,姿容俊秀。惹路边一众少女脸红。
少年却不在意,衔着适才路边折的草茎,漫不经心的向阳而去。
在他的前方,是辽阔无边的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