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吾这一脉,修炼为清土之时,便在于“清”。
清妄念,清己身,方为正修。
这日吾正吐纳,却一股浓重的血腥之味。
吾散了些神识出去,却见在附近的一处猎户设下的陷阱里,那个小兽般的小男孩,正一点一点试图往上爬,背上系了一个粗布兜,里面正是吾那日看到的婴孩。
那男孩腿上被陷阱里的尖木刺穿,血淋淋的。男孩却浑然不觉,只一心往上爬。
可那陷阱设的太高,明显是他爬不上去的。
背上的婴童乖巧,许是知道遇了险境,倒也不曾哭。只睁着眼睛咿咿呀呀的。
男孩脸上早已凝了豆大的汗珠,却还不忘回头安慰:“月月不怕,哥哥带你出去。”
背上的婴童闻言,双手挥舞更甚。
男孩的腿上血流不止,一滴一滴的融进了脚下的泥土之中。见他爬的艰难,吾便用了些灵力,起了阵风。陷阱边的树上,粗壮的树藤便被刮了进去。
男孩见状,满是惊喜,挽了树藤,咬着牙一点一点的爬了出来。却一点都没看自己的伤处,将妹妹抱到胸前,又仔细检查了一番,这才安心。
吾见状,便准备收了灵识,却没想浓重的血腥味引了野兽。
男孩很是敏锐,注意到了在暗处伺机而动的野狼。捡起身边的一根木棍,紧紧的将妹妹护在怀里。
半大的孩子,如何能与那成年的野狼抗衡。
吾凝了人身,走了过去,站在那个孩子的身前,暗暗凝了灵力。
畏惧强大,是动物的天性。在吾的灵压之下,野狼落荒而逃。
吾转身,那两个孩子都还安好。却见男孩腿上血流如注,便指了身边一丛绿草:“那是药草,可止血。”话毕便转身离去,不曾看那男孩的表情。
第三次见到这个男孩的时候,已是三年后。
男孩长大了许多,还是瘦弱的样子,衣衫破旧却也干净。而那个唤做月月的婴童,却是白白胖胖的。
月月被男孩牵着上山,还被蝴蝶迷了眼睛,想要去扑。男孩拦住了她,一脸宠溺,说是回去给她抓几只回去玩,月月这才作罢。
男孩背着竹篓,牵着月月在周边的灌丛里搜寻着什么。月月眼尖,看到了一株结着红色果子的植物,连忙喊他。男子看过来,皱着眉头打量了许久,还是抬手去摘了下来。
红色的果实鲜艳欲滴,着实诱人。月月想吃,被男孩拦住了。
吾想着,这三年到底还是长了些脑子,知道东西不能乱吃。却见那男孩将果子放到自己嘴里,只咀嚼了两下,脸色便紫了。
月月被吓哭了,扶不住他软下了身体。只无助的喊着“哥哥。”
吾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借着男孩丢在地下的铁锹,将那株红色果实的根须拧了一根,捏出了些汁水,放进了男孩的嘴里。
半晌,男孩恢复了些意识。吾见无碍,转身便想离开,却被他唤住。
“谢谢你。”男孩的声音还有哑。
“无妨。”
“你是这山里的神仙对吗?”男孩追问。
吾停下了脚步,看着那双无尘的眼睛不语。
男孩还有些虚弱,站不起身,只倚在树下:“我见过你,三年前你驱退了那头狼。”
“所以便说吾是神仙?”吾不解。
“那狼怕你。”男孩很是坚定:“野兽怎会怕一个手无寸铁的人。”
“吾不是神仙。”吾摇头。
“那也谢谢您救了我们。”男孩似是不执着神仙与否。
吾也见过许多人,那些人对神仙很是神往。也见过那些精灵凝了人形,在人间传了佳话。若是无意被看破了真身,大多不得多好的结果。
人对神灵,总是一边敬仰一边畏惧。
可在这个男孩眼中,吾不见畏惧,敬仰也无。吾不知说些什么,只又道一声:“无妨。”
却没再多言语,吾转身离开。
吾以为以后再无交集,却在一个雨夜,滂泼大雨里听到了一阵寻呼。
那声音带着无助,交集,却一遍又一遍的执着,终是将吾吵醒。
吾现身的在男孩面前的时候,他抱着妹妹昏迷不醒的身体直直的跪在吾身前:“求求您,救救她。”
被抱在怀里的小姑娘面色潮红,许是想到她几年前嘬着奶葡的乖巧模样。吾沉吟片刻,抬手挥退了头顶那片雨幕,带着他们寻了个僻静的石壁。
男孩见头顶不下雨,只愣了一瞬,似是更加坚定了什么,将妹妹放在干净的石头上,又朝着吾跪了下来。
人身脆弱,常有病痛。吾用灵力探了片刻,小姑娘周身滚烫,不知是耽误了多久,已然意识迷糊,确实凶险。
吾让男孩采了周边能用的草药,以灵力为引,让小姑娘吃了进去。又隔绝了周边风雨,示意男孩寻些干树枝,生了火。在温暖的火焰下,小姑娘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
吾看着男孩守着妹妹等到了天明,小姑娘终于清醒了过来,开口喊饿。
男孩惊喜了片刻,却看周边俱是石壁。对着吾又是一拜,托吾照看着,转身出去寻东西。
外面雷雨交加,山路皆是泥泞。不知过了多久,男孩再出现的时候,身上尽是泥水,衣服也破落了,带着丝丝血痕,怀里珍宝般的抱着几颗奶葡。
小姑娘被喂了几颗,又沉沉睡去。大病初愈,总归要将养些时日。
男孩小心翼翼的照看着,将自己破落的衣衫就着雨水洗净,又在火上烤干,这才盖在了妹妹身上。
吾沉默的看着这一切。
天明了,雨却不断。在倾盆的大雨里,吾听到了男孩的声音。
“我叫凌波。这是我妹妹凌月。今日...多谢您。”
吾听出了敬仰了意味,却甚少与人沟通,还是那一句:“无妨。”
“我什么都没有,只一条命。今日您救了月月,我这条命便是您的了。”凌波看了一眼一旁沉睡的妹妹:“只求您再宽限我些时日,待月月能养活自己了,我就把命给您。”
吾听着有些失笑,怎的吾便成了取人性命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