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姝走进景福殿时,夏姑姑正在责问苏荷,而春儿已经被秋儿和冬儿扶着站起来了。
夏姑姑如此严厉地责问一来是想替春儿出口气,二来是想在那些新来的宫人面前树立威信,以便日后管教。
苏荷知道自己触犯宫规也愿意领受责罚,可夏姑姑不明前因后果只一味地责问她,这让她觉得不服气。她有错,春儿更有错。
她看着春儿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越发觉得气闷,她说:“姑姑说的是,我犯错自会去领受责罚。可春儿目无尊卑,诽谤公主,罪加一等,那她该受到怎样的责罚呢?”
她说这话时脸上虽然愤愤不平,可姿态却是端庄的。
刘姝近得前来,听见这话勾唇笑了起来,她走到苏荷身边开口道:“苏荷说得甚是。姑姑,苏荷是我最亲近之人,这次的事我不偏袒她,你也不要心存袒护。事情的前因后果问明白了,犯了错的就依着宫规惩处吧。”
夏姑姑心中忐忑,忙弯腰垂首道:“是,奴婢明白。”
刘姝目光沉沉地看向摇摇欲坠行着礼的春儿,却是沉声向所有宫人道:“不管是老人还是新人只需做好自己分内的事,管好口舌手脚,莫要行差踏错!”
“是”,宫人们齐声答道。
刘姝又看向夏姑姑说:“今日乔迁之喜,姑姑处治完这事后给所有人发些赏钱吧。”
夏姑姑听见“赏钱”二字眉头皱了起来,却是回道:“是,奴婢知晓了。”
在场的宫人都恭身道谢,心中不欢喜的只有夏姑姑和春儿。
刘姝看了看红墙外,她轻声道:“那外面墙角处还跪着两个宫女,我已责罚过她们了,让她们把事情交代清楚,就让择选司的人带回去好好教教她们规矩。”她又看了看苏荷,转头向夏姑姑道:“去请个太医来给她们治伤。”
夏姑姑一一答应了。
刘姝又看向苏荷,苏荷想让她别担心便朝她笑了笑。她回了苏荷一笑后转身往殿内行去。她到了廊上,又转回身说:“姑姑,把我的物件搬去春华庭吧,我往后就宿在那里。”
“是”,夏姑姑答应着,忙又指使着那些与此事无关的宫人去请太医搬东西。
刘姝进了景福殿内,她看着那些摆设生出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来。她在那屏风前铺着软垫的罗汉床上坐下,发呆一般地看着那些宫女内侍轻手轻脚地搬着东西。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响亮的“太子妃殿下到”从殿门外传来,刘姝回过神来往外看去。
太子妃陈慈面容美好,身姿纤柔,她含笑带着宫女进来了。远远看着,她就如那枝头上的白玉兰一般清新典雅。
刘姝站起身来迎了上去,她福身行礼道:“拜见太子妃。”
陈慈柔柔地笑了笑,她伸手扶起刘姝道:“五妹何必如此客气,不是让你唤我阿嫂吗?”
刘姝起身笑说:“是,阿嫂。”
陈慈抿着描画小巧唇妆的嘴唇笑了笑,她又拉着刘姝往罗汉床行去,她让她坐下,自己也坐下了。她松开她的手柔声说:“怀夕,前几日本该来看你的,只是母后病了分不了身,你不要怪我才好。”
刘姝看着陈慈脸上那纤细优雅的小山眉笑了笑,感激地说:“我怎会怪阿嫂,阿嫂管着承光殿的事务,又要照料阿兄,又要在皇后面前侍疾。百忙之中还让尔珍给我送来糕点。我心中不知多感激阿嫂。”
陈慈怜惜地看着刘姝那秀丽的面容,含笑说:“那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出力跑腿的都是她们。”她说着看向一旁捧着描海棠朱漆匣子的尔珍道:“尔珍,把匣子给我。”
身形较为丰腴的尔珍恭敬地将匣子呈上,陈慈拿过匣子打开匣盖说:“这是你阿兄命人寻来的一套海棠红的瓷盏,他不得空,让我来送给你,恭贺你乔迁之喜。”
刘姝看着那润泽的海棠红瓷盏,眼中流露出喜爱之色,她笑道:“多谢阿嫂,多谢阿兄。”
陈慈盖上匣子笑着将它递给刘姝,刘姝小心地接了过来。
陈慈看着刘姝的笑脸,眼中流露出羡慕之色。她说:“你这般可真好。”刘姝听了这话有些不解地看向陈慈。她又说:“你都要嫁人了,却一点不忧愁,难道你就不担心所嫁非良人?”
刘姝将匣子放在一旁,她看着陈慈说:“我也担心的,可我不愿意那般整日忧心。不管怎样,我都想欢喜地过活。”
“欢喜,欢喜”,陈慈喃喃着垂下了眼,她的神色落寞起来。“我嫁给殿下时也是满心的欢喜,自己多年来的夙愿终于成真了。可两年过去了,许多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般,很多事情也都无法如愿。”
刘渊对陈慈相敬如宾,尊重有加,可她却一直盼着能与他亲密无间,如胶似漆。
刘姝于男女情事上所知不多,也不知该如何安慰陈慈,只是目光柔柔地望着她。
不等刘姝开口陈慈又抬起眼来温和地笑了笑,笑意直达眼底,她摸着腹部说:“或许以后就会不一样了。”她见刘姝眼神茫然,便轻声笑了笑。她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宫人又说:“你如今也有得忙,我也该走了。”
说着,她站起了身来。
刘姝起身送陈慈出了殿门,瞧见夏姑姑满脸带笑地赶了过来。
夏姑姑在阶下行礼道:“奴婢见过太子妃殿下。”
陈慈柔柔地笑了笑,口内吩咐道:“夏姑姑,照顾好公主。”
说着,她便往阶下行去。
夏姑姑见了忙上前来虚扶着陈慈,口内说:“殿下要当心。”
陈慈笑了笑,转身看向下了阶的刘姝,她满面欢喜道:“怀夕,你还不知,我有孕了。”
刘姝讶然地看向她的腹部,眨了眨眼又看向她的眼睛,而后福身道:“怀夕在此恭贺阿嫂了。”
那些宫人也齐声道:“恭贺太子妃殿下!”
这是陈慈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盼望了许久的孩子。若不是皇后说这是她的第一胎,为稳妥起见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她早就向所有人分享她心中的喜悦了。
她在这恭贺声中喜上眉梢,她扶起刘姝说:“多谢你,不必送了,回去吧。”
刘姝应下,目送着陈慈离开。她从惊喜之中回过神来,看向夏姑姑问道:“姑姑是从皇后那里得知消息的?”
夏姑姑笑回说:“是,奴婢昨日去永寿殿恰巧听见的。这真是天大的喜事!”
刘姝心想,阿兄终于要做父亲了,不知他会有何感想?她笑了笑便转身往殿内走去。她的东西搬得差不多了,那殿内又空荡起来。
夏姑姑在刘姝身后道:“公主,打架一事已处理妥了。春儿并未诽谤公主,只是多嘴多舌的把华沐苑的事说了出去。那姓赵的宫女把她的话扭曲着传了出去,她才是那罪魁祸首。奴婢已让人杖她三十,一并交给了择选司的人。苏荷和春儿依着宫规各杖十下。”
刘姝听着皱了皱眉,她看着那榻后的屏风,问道:“这十杖是为何?”
“为着她们打架滋事,扰乱宫规。”
刘妹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看着夏姑姑说:“那你觉得是苏荷处罚重了,还是春儿处罚轻了?”她顿了顿又说:“我看罪魁祸首该是春儿,若她紧守本分不与人闲言碎语,这后面的事都不会发生。”
夏姑姑额上冒了汗,她本是看春儿伤成那样,心中不忍她再多受责罚便循了私。她想着刘姝从不过问这些琐事或许能糊弄过去,可她却忘了苏荷是刘姝最亲近的人,刘姝怎会让苏荷受那不该受的委屈。
刘姝在榻上坐下,沉声道:“姑姑,我说过的,我不偏袒,你也不要袒护,看来姑姑并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夏姑姑急忙跪了下去,俯身道:“奴婢错了,请公主恕罪。”
“姑姑起来吧,你不忍心罚她便由我来吧。”刘姝垂下眼,她想了想说:“父皇罚何御史大夫七日不能言语,我便也罚春儿七日不能言语,好让她长长记性。”
爬起来的夏姑姑忙道:“是,奴婢这就去转达。”
刘姝却止住了她:“等等,晚些时候你把账本和对牌交给苏荷,往后便由她管钱财。”
夏姑姑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她本也不想管钱财。刘姝每个月的俸禄便只有那么多,陛下和皇后也少有赏赐,太子送来的那些珍贵玩意儿又不能变卖,刘姝又喜好打赏人,那账面上的支出在她的想方设法下也只是刚好平了。她巴不得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