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野岭。
夕阳的余晖,洒在山崖之上。
经过许久的调息,柳沉烟原本的虚弱之色褪去了许多,加上秦川不惜耗费元神真元的治疗,她原本的伤势竟也好了七七八八,在逐一回复。
此刻,静坐在秦川身旁,一言未发。
“怎么了?”
良久,见得盘膝而坐的秦川终于睁开眼来,柳沉烟急切地问道。虽不知秦川与他师尊无尘子是如何用元神来联系,但看秦川此时的面色,似乎并没有联系到无尘子。也便是说,唯一能救叶秋奇的希望,此刻也没有了。
“我另想他法。”
秦川抿着唇,如此回道。
的确,自己已经数次向无尘子发去信息,却始终得不到半分回应。一想到身旁叶秋奇尸骨未寒,秦川的心中,不由更加沉了下去。
“我们将他带去落雁峰,也许洞虚前辈会有办法。”
柳沉烟说道,一手握上了秦川的手掌。
尽管秦川没有表现出来,但她如何瞧不出,此刻秦川的心中是如何的焦急。她无法为之做什么,唯有这般给予少许无用的安慰。
“不必了。”
然而,秦川一下立起身来,却是看着柳沉烟:
“你且先回玉剑峰,莫要将叶秋奇之事宣扬出去,免得其余人担忧。顺便去青冥山,告知罗狼我的下落。剩下的,我独自想办法。”
“你要去哪儿?”
随即,柳沉烟急忙问道。
只是话才问出,便沉默了下来。秦川要做什么,她不知道,可是她知道自己根本什么忙也帮不上,何不如,让秦川自己放手去做。
“……知道了,你且小心。”
柳沉烟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反对。
只是,心底深处,忽而浮上一抹担忧。并非担忧叶秋奇,而是,害怕秦川会做出什么举动。曾经那一次云梦泽的经历,她比谁都明白,尽管秦川从来不会说,也不会表现出来,但假若遇上如昨夜一般的事……
……他也会做出与叶秋奇一样的选择!
“嗯。”
秦川应了一句,莫名舒了口气。
突然,柳沉烟又昂起头来,直视着他。似有千叮咛万嘱咐,但最终,只化成了一句话,仿佛是对曾经他在玉剑宗外的那一句许诺,而做出的回应:
“我柳沉烟,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与秦川一般,柳沉烟,也从来未曾后悔!
……
中原某地。
晴空万里,又是一片大好风光。
深山之中,两峰一涧,风声与水声相融,和谐自然。周围松林茂盛,灵猴攀岩、白鹤戏水,山涧之下,一块碑铭,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上书古篆二字:
相思。
“嘿,你小子可还记得此地?”
碑前,秦川揽着叶秋奇,如往常一般的语气,如此笑问道……尽管,叶秋奇已不会再回应于他。连夜不惜劳累的奔行,秦川带着叶秋奇,已然来到了曾经的这条相思涧,为叶秋奇,找到了这可能是最后一个救命的办法:
无量天!
……
白骨。
一个裸露的头骨,嵌在黄沙之中。
干燥的冷风不住袭来,转眼望去,周围竟是一望无垠的黄沙,天地荒凉,草木无存。唯有一座诡异的宫殿,不知何年建在沙漠之中。
陀罗尼宫。
“这,就是你从天心崖带来的圣教之物?”
殿上,半月一句冷语,回荡在整座阴暗的大殿之中。
如今,暗黑门大振,昔年的圣子,已经接任了暗黑门主之位。那是一个无比尊贵、却又让中原万民无比恐惧的位置,一张呈漆黑之色的奇岩石椅之上,不知坐过了多少位恐怖的人物,每一个,无不是沾满了血腥。
……与罪恶。
不过,半月似乎想改变它。
大殿之外,沙漠上刺眼的阳光稍稍照进来少许,却总感觉有那么几分不适。殿中壁上,不再是触目惊心的血蝠,而成了慈悲的明王圣母像。
殿中,此刻不少人侍立。
台阶下,各立四椅,分别为东天青龙圣使莫问、西天白虎圣使雷雷、北天玄武圣使穆痕、与南天朱雀圣使殷燃;其下五行旗列于左,锐金旗主罗刹、烈火旗主邓元伯、枯木旗主噬心老祖、弱水旗主素衣夫人、和厚土旗未曾露过面的黑衣老者;右,则为无常鬼、婆罗鬼、杀生鬼、疾行鬼。
更次之,位有暗黑门尊使数余、五行旗教使百十之众、还有收归的正邪两派附属宗门来使近百人。堪称群魔乱舞,共聚一堂。
这般的阵容,若是任何一个中原的正道中人得见,怕都早已当场肝胆俱裂而亡。而如今,竟全都处在了半月的麾下,听从号令。
极魔道之尊!
“属下听闻,君魔炎叛教自立,便是为此。如此所料,其必然蕴藏了惊天之秘,属下收来,一防冥教再起,二,也许能为我圣教所用。”
半月语出,那厚土旗的老者随之踏出半步,如此回道。
一眼看去,此人竟是与那山阴居士模样一般,任谁也分不出端倪。正是因为天生容貌如此,早年才被半月安排设计暗杀了真正的山阴居士,并取而代之。如此天然的伪装,最终彻底欺瞒了中原正道,设计了那出长空令。
中原正道大败,暗黑门强势崛起!
他,也终于卸下了伪装,做回了暗黑门的厚土旗主,玄冥。
“……”
闻言,半月眉一凝,倒也没有立即作答。
只见此时的大殿中央,摆放着几件诡异的器物。皆呈奇特的玄黑之色,魔气异常,甚至压过了在场众多修魔之人的气息。却正是帝恨剑、虚无镜、无妄琴、疚疯幡、执念障笔,还有,一对双兵,裂天破地。
除了秦川的星宿劫、和了绝的悲怒,近年来被冥教君魔炎网罗而来的上古八大圣物之六,竟是全都呈在了这陀罗尼大殿之中。
“此非我圣教之物!”
良久,半月终于一句高声,不再瞧那几件圣器。
却听他道:
“我半月重振暗黑一门,复兴蛮荒圣迹,归于陀罗尼,乃是欲中兴圣教,驱魔除障,使重归光明,取无上之大道。君魔炎叛教自立,堕落冥炎,已非陀罗尼之信。而此邪物为戾,当就此封存,永葬蛮荒。”
“……”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一片默然。
半月的这番演说,他们倒是闻所未闻。暗黑门自陀罗尼演变而来,早已成了彻底的邪教,甚至,他们,本就是为了这里的“魔”而来。
而几件蕴藏可怕力量的上古圣器,人人无不是眼红心动,若不是如今的暗黑门确实重整了纲常,恐怕彼此早就为了争夺而血流成河。
哪里,还容得半月这般处置?
“不可!”
突然,又有一人踏出,明言反对了半月的决定。
却是一袭素色的伏羲道袍,在这陀罗尼殿中,显得无比的扎眼,更有着莫名的讽刺意味。正是穆痕,在完成了潜伏的任务后,如今的他,也正式成了这暗黑门四大圣使之一。不过,他似乎对那道袍有着别样的兴趣。
……是的,就是讽刺!
“门主殿下欲求陀罗尼盛世,其心可昭,属下也愿鞍前马后。然如今外道未定,中原三千宗门实力尚存,将来,也必还有数战。”
说着,穆痕嘴角一扬,看了那殿中圣器一眼:
“属下以为,此物尚可暂且留下,以备不时之需。”
“你认为,我需要此物相助?”
听得穆痕之谏,半月冷声一疑,倒也看不出是否生怒。
旁人或许还可,但这个穆痕,却是个例外。他本是从老怪物那里策反而来,曾经又潜伏在玉虚子身边,行着所谓的“正道”之举,其心之暗,无人得知。更何况,与殿下众人暂时的臣服不同,穆痕,就从未臣服过。
他,从来不在半月的掌控之中。
“是。”
随即,穆痕点头应道,没有丝毫避让。
“?”
半月眉目一扬,直直盯着穆痕。很快,便又听穆痕别有意味地道:
“殿下可忘了,此刻我们的手中,还有一个麻烦?”
“……”
闻言,半月终于没有再言,却是坐下身来,不知犹疑着什么。穆痕口中的麻烦,他当然知晓是什么,这天下间,除了中原不可能臣服于他的三千宗门,还有一个,是他不得不应对的。那,依然让他无法掌控的……
心魔!
“……”
穆痕此言一出,殿中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往日里嚣张跋扈的群魔,皆是闭口不言,仿佛想起了一个难以对付的人。一时间,竟是没有人附和半月的决定,反而默认了穆痕的这番建议。
心魔的可怕,他们比谁都清楚。
上一任的暗黑门主,老怪物,便是凭着上乘的心魔之道,方才让整个暗黑门甘于麾下……不,或者说,每一任的暗黑门主,皆是如此。如果真的遇到了那般麻烦,说不得,他们还真的需要君魔炎留下的这些东西。
……说来,如今半月一统了群魔,倒还真是个例外。
“哼。”
忽而,殿中隐隐传出一声不知意味的轻哼。
那一处椅上姿态妖娆的朱雀,笑了这一声,倒也并无言语。只不过,看着那殿中陈列的上古圣器,不觉与所有人一样,想起了那个人:
秦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