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熠嘉跟着大部队来到济南府,一路上看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冻得浑身发紫的灾民,心里实在是愧疚极了。
商不隐在马车里颠得骨头疼,看着霍熠嘉的脸色以为他也是坐的难受,便开口安慰道。
“平康啊,再忍一忍,再有几个时辰就到济南府了,到时候咱们下车走一走,腿就不麻了。”
“商大人,我。。。
没事,等下车了下官陪大人走一走,天寒地冻的路上结冰容易摔着。”
霍熠嘉吞吞吐吐的样子让商不隐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便好心捋着胡子对霍熠嘉开始说起了自己从微末时到如今的高位之间的担忧。
“常言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但现在身居高位之人却尝尝忘却了本心;
本官如今年逾花甲,可至今仍然记得年幼时家贫无以为继,只能依靠寡母替人洗衣赚取微薄的铜板供给老夫读书,而今一晃几十年,老夫依旧不敢忘记当初身为平民时的窘迫;
如今你我坐在温暖的马车之中,尚且腿麻腰痛,可那些在寒风中的百姓,冻得瑟瑟发抖依旧要在这凛冽的寒风中糊口,他们又该如何呢?
你出身世家,自然没有受过太多的罪,便是上次赈灾,老夫听说你也不过是跟着丁百安下去走了走,并没有见过太多的灾民,是吗?”
霍熠嘉闻言羞愧不已地低下了头,然后低声诉说了一下自己的缘由,商不隐闻言也不为难他,只说等到地方,让他多穿些跟在老头子身后多走一走,看一看。
路边还活着的灾民看着赈灾的马车,尽力地追赶着,只是畏惧两边带刀的兵丁,只敢眼放绿光的看着,一步一步地跟在后面,很快就形成了一个不小的队伍。
约莫着又走了一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商不隐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
“怎么回事,怎么不走了?”
“大人,前面的路被灾民拦住了。”
“告诉他们,去济南府衙门前等着,朝廷的赈灾粮统一发放,如有人胆敢半路私抢,当场打死。”
“是。”
商家的护卫很快就上前将话传开,灾民们冻饿多日早就失去了和朝廷兵士一战的能力,又闻言说是会在府衙门口派粮,便不再阻拦;
但是后面的有几个素日里好吃懒做的懒汉不愿意,想要坐车跟着大部队进城,被拒绝后直接开始闹事,兵士们也不含糊,长官已经下令,当场斩杀,扬长而去。
或许是被兵士的血腥手段震慑住了,接下来的路走的格外顺利。
霍熠嘉也被商不隐的手段给整蒙了,欲言又止了几次后,到底是开口问了出来。
“老大人,您方才不是说要对百姓安抚吗?怎么。。。”
“怎么又突然痛下杀手?
小子,若是方才,让你下令,你会怎么办?”
“自然是抓住他们,然后带回府衙,审问过后再行处置。”
霍熠嘉说完了以后,商不隐顿时就怀念起了林承瑞,果然程宾季说得对,还是这个小家伙合心意。
“你知道为什么当初去参加宴会,程老只欢天喜地的介绍时晏吗?”
霍熠嘉摇了摇头,商不隐摸着膝盖上的护膝继续说了下去。
“因为他知道什么时候该拉下脸来,什么时候该忍气吞声;
唉,他是庶子,年幼时跟随嫡姐去荣国府居住没少受罪,自然懂得这样的道理;
你不一样,你是嫡子、独子、幼子,纵使你祖父、父亲对你再严厉,也不会让你寒冬腊月饿肚子,更加不会被当众下人责难,下不来台,发着烧生着病依旧要强颜欢笑;
但人的出身不能决定人的成长,你还是经历得太少了;
你以为你外放就经历得多了?
错了,真正的经历只在世间和个人身上,都城里的老油子太多了,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进坑里,紧接着就会沦为各家的笑柄;
时晏这么多年撑着林家,实属不易,若是弱了一星半点,林家骤然倾覆只在片刻之间。
而这紧紧是你们最微不足道的区别;
当初的粮食种子是时晏在城外的庄子上住了小一年,跟着农户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赤脚踩在泥土上,弯着腰一棵一棵种出来的;
为什么他做事,我们放心,因为他真的肯俯下身子做实事,不听旁人的口中之言;
纵使他从未外放过,我们依旧放心。
所以方才老夫才说让你跟着老夫多走动看看,因为你看到的永远比你听到的更加记忆深刻,日后再遇上任何天灾人祸,也不会再被人含糊过去,以免给自己挖坑被人算计。”
“是,谢老大人教诲。”
霍熠嘉心中的心结一直都是程宾季走到哪里都满脸得意的介绍林承瑞,如今被商不隐一语道破真相,心中有些难过;
他还以为林承瑞的种子是直接让农户种的呢,如今看来,倒是自己眼盲心瞎,小看了自己这位表弟了,看来以后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至于方才,若是如你一般,心慈手软,不第一时间将祸患解除,百姓们会认为新来的官是个好欺负的;
善良是要分场合的,为官者确实要同情身处低位的百姓,有时候还要主动给他们争取一些利益和好处;
但是为官者不能乱用自己的善良,不能让他们养成身手的习惯,同情是一回事,叛乱惹事则是另外一回事。
既然他们听不进去本官的话,那就先用武力镇压让他们畏惧,甚至毫无反抗之力之时,他们的耳朵就会听你说的是什么了。
不然,你的仁慈只会成为压死你的第一根稻草。”
霍熠嘉显然将商不隐的话听进去了,要做一个有野心有善心,但会灵活运用他们的官,但显然他的路还长。
赶到济南府衙门口的时候,商不隐没有第一时间下车,反而是让人将百姓里会垒灶台,能洗锅的人先拎出来,很快一锅一锅的赈灾粥都熬好了,散发着独属于粮食的饭香味,让在场的灾民很快就都躁动了起来。
商不隐这才下车,让人将准备好的风寒药,一锅倒了一药罐,然后才让人开始排队施粥。
“粥里加了治疗风寒的药,每人领一碗,到旁边报上自己的名字;
明日起,以工代赈,只有做工的人管饭,不论男女老幼,都有适合的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