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还在苦思冥想,帝都哪位世家公子能勉强指婚给司徒婉,且不会让云子姝觉得不满,这个人选爵位不能太高,否则就没了惩罚意义——至少云子姝的意思一定是让司徒婉低嫁,嫁一个样样配不上她的男子才行。
为了让司徒家度过此次难关,皇后只能顺着云子姝的意思去做,她考虑的是,爵位稍微低一点无所谓,但是性情一定要好,家风一定要正,这样一来,婆婆大多不会太强势,婉儿嫁过去也不至于受委屈。
然而她还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人选,皇上的旨意已经颁下,并且第一时间抵达凤仪宫。
“你说什么?”皇后霍然起身,不敢置信的看着前来传达口谕的太监,“再说一遍!”
奉命而来的小太监低着头,诚惶诚恐地回道:“元……元海公公已经奉皇上之命,出宫传旨去了。”
皇后眼前一黑,差点栽倒过去。
“皇后娘娘。”赵嬷嬷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胳膊,“娘娘保重凤体啊。”
皇后在她搀扶下一步步挪到榻前坐下,脑子里仍然一阵阵发晕,心口像是被一只手死死攥着,攥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奴才告退。”奉命而来的太监躬身行礼,很快退出了凤仪宫。
赵嬷嬷吩咐宫女倒茶,一杯茶递到皇后手里喝了几口,依然难压心头的那阵窒息感。
“皇上他……”皇后咬牙,脸色青白交错,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他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本宫留了。”
让她司徒家堂堂嫡长女嫁给一个四十岁男人做续弦?皇上他到底怎么想的?怎么想的?
赵嬷嬷小声说道:“皇后娘娘,老奴斗胆说一句,其实皇上已经开恩了。”
皇后骤然转头看她,目光冰冷:“你说什么?”
“老奴该死!”赵嬷嬷跪下来,“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目光沉沉:“你也觉得婉儿应该嫁给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做续弦?”
“老奴不敢这么认为,可律法严苛,容不得任何人触犯。”赵嬷嬷提着心,小心翼翼回道,“老奴猜测,皇上是不是担心太子盛怒之下会牵连到更多的人,所以才想着早点给太子一个交代?毕竟……毕竟刺杀太子妃是死罪,司徒公子用的还是死士,死士只有皇族能用,万一深查下来,皇后娘娘只怕也护不住司徒家……”
皇后忽然一凛。
死士?
对,司徒煊身边的死士还是她给的,司徒婉用死士去行刺云子姝……她怎么会这么蠢?
万一太子继续追究,足以治司徒家一个大逆不道之罪。
皇后一瞬间有些心灰意冷。
她费心护着司徒家,一心想让司徒家在皇城五大家族中屹立不倒,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一心疼爱的那个侄女却三番两次扯后腿,尽做些愚蠢之事。
派死士去刺杀太子妃?
她怎么敢的?
“皇上比任何人都清楚,私自豢养死士且动用死士刺杀太子妃的行为有多不可饶恕,太子的脾气和手段皇后娘娘也知道,万一他不依不饶,司徒家只怕很难收场。”赵嬷嬷小心地分析利弊,“还有满朝文武大臣也在静观其变,如果有人逮着这个机会针对司徒家进行弹劾,皇上只怕也无法包庇。”
皇后僵坐着没有说话。
她知道赵嬷嬷说的都是实话,用死士本来就是僭越,以前太子没有回来,皇后对自己的侄子视若亲生子,有些行为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可现在太子回来了,皇位有了名正言顺的正统继承人。
太子还是个冷酷无情的脾气,他的太子妃容不得任何人伤害。
皇上以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代表豢养死士这个行为是对的,更无法抹杀用死士刺杀太子妃这个罪名。
一旦太子继续深究,一旦朝中御史们联合起来弹劾司徒家,一旦有人抓着这个把柄不放,司徒家最终很难全身而退。
皇后闭上眼,突然间觉得疲惫,浑身的力气仿佛一点点流失,她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从容尊贵。
“算了。”她无力地开口,“本宫什么都不管了,也管不了那么多。”
“皇后娘娘。”赵嬷嬷轻声开口,“您不能不管。”
皇后咬牙:“本宫还能做什么?”
“您还要去皇上面前谢恩。”赵嬷嬷压低了声音,尽责地提醒,“死士是您给了司徒公子,皇上不追究就是恩典,皇后理该表态的。”
皇后僵滞着没说话。
皇上如此重惩司徒煊和司徒婉,她还要恭恭敬敬地去谢恩?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好一会儿,她颇为讽刺地开口:“赵嬷嬷,本宫此时竟不知该庆幸有你,还是该恨你如此清醒。”
“老奴该死!”赵嬷嬷惶恐磕头,“老奴只是希望皇后娘娘保全自己,若有不周之处,请皇后娘娘重责。”
皇后眉眼似是笼上了一层阴霾,久久没有说话,心里却忍不住想着,母仪天下这么多年,她尊贵风光,荣华万千,不但后宫嫔妃恭恭敬敬,皇上对她也尊重有加。
即便是当年亲手抛弃亲生子,也从来无人讨伐她一句。
可是太子回来这短短两月,她却生生尝到了从云端跌落凡尘的落差,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和狼狈。
这是对她曾经抛弃儿子的惩罚?
皇后闭了闭眼,撑着力气站起身,“摆驾大正宫。”
赵嬷嬷站起身,两个大宫女走上前给皇后整理着凤袍,须臾,收拾好所有情绪的皇后走出凤仪宫,迎着傍晚的霞光坐上凤辇,去给皇帝请安谢恩。
天下之大,皆为王土;率土之滨,皆为王臣。
就算是贵为一国之母的皇后,倚仗的也是皇上的恩典,而司徒家则完全靠着跟皇族的姻亲关系才得以享受荣华富贵。
任何时候她都不能忘记这个事实,否则司徒家离覆灭也就不远了。
皇后住在凤辇上,悲哀地意识到,她今日靠着皇帝的恩宠,来日还要靠着儿子的恩典……不管是作为妻子还是母亲,她其实并无多少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