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说俞静的事?”
邹茜恩衣服有点脏,会把沙发弄脏,她扯下沙发扶手上搭着的那块灰色毯子,平铺着当坐垫,这才坐下来。
闻朝在她身旁坐下。
邹茜恩手掌撑着膝盖,偏着头看向他,笑了笑说:“我知道网上关于你和俞静的报道都是造谣,我相信你。”她顿了一下,不想把话说太满,“就算你真的跟她复合了,也会直接告诉我的,对吗?”
她不会连这点尊重都不配获得。闻朝不是那样的人。
他们那晚在旋转餐厅用餐时,她就说过类似的话。
闻朝再次强调:“我和她不会复合。”
邹茜恩垂了垂眼:“哦。”
“昨晚的商业酒会很多领域的顶尖人物都到场了,我没想到会在那里遇见俞静。她过来同我打招呼,当时有别人在场,出于社交礼仪,我就回应了一下。”闻朝不再询问她想不想听,干脆解释。
邹茜恩对这一幕不陌生,叶繁霜转述的现场情况正是闻朝说的这样。是俞静单方面靠近他,那样的场合,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当然不可能当场落人面子。哪怕无人在场,闻朝也不会让女士下不来台。他本就是个很绅士的人。
她喜欢的就是他的温柔、绅士、包容。
闻朝接着说:“俞静的老板荣总与闻氏集团有长期合作往来,俞静她……可能在公司里得荣总青眼,酒会散场时,荣总叫我送俞静一程。狗仔拍到的照片就是我与俞静在宴会厅出口交谈的一幕。”
邹茜恩低着头,手指扣着裤子上沾的泥点,看似不在意,耳朵却是竖起来的状态,闻朝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落进她耳中。
在他停顿的间隙,邹茜恩嘀咕:“姚妈说你昨晚凌晨两点回来的。”
商业酒会总不可能到凌晨两点散场吧?如果真是那样,她就要怀疑那到底是商业酒会还是酒吧蹦迪了。
闻朝顿了顿,脸凑近她,语含探究:“你向姚妈问起过我?”
邹茜恩声音更小:“我就是随口一问。”
闻朝像是找到一丝慰藉,嘴角轻轻上扬:“确实没有那么晚,酒会不到十一点就散场了,我叫司机送俞静回去,我和好友另找地方聊他新公司的事,聊得投入忘了时间,到家就两点多了。我没有和俞静一起待到两点多。我那个好友你兴许认识,天誉公关的陆询陆总,是你那位姓叶的好朋友的上司。他最近创立了一家传媒公司,忙得抽不开身,难得在酒会上碰见就聊得多了些。”
陆询的名字,邹茜恩当然听说过。她们姐妹三个好几次在群里聊到他。
“你跟我解释那么详细干什么?”邹茜恩把裤子上的泥点抠干净了,站起身准备去卫生间洗手,丢下一句,“我没说不相信你。”
闻朝起身,跟着她到卫生间。
他站在门口,看着她掰开水龙头,摁了两泵洗手液搓洗双手。
邹茜恩余光被那一抹高高大大的身影吸引,忍不住偏转视线看向他。他视线低垂,不闪不躲。
“你跟着我做什么?”邹茜恩冲干净手上的泡沫,抽出纸巾擦手。
“以后手机不许关机。”闻朝一字一顿道。
“知道了。”
“出门前记得跟家里人说一声。”闻朝说完,又添上一句,“要报备真实信息,别撒谎糊弄人。”
“……知道了。”
邹茜恩把纸团丢进垃圾桶里,转身往外走。闻朝堵着门,她出不去,只好在他面前站定,仰头望着他。
“我们这算和好了吗?”闻朝握住她双臂,俯下头,话音低微。
邹茜恩微愣,提出质疑:“我们吵过架?”
闻朝抿了抿唇,顺杆子而下:“没有。我们没有吵架。”
——
厨房里,姚妈对着那条硕大的草鱼开膛破肚,刮鳞去腮,好一顿忙活,最后做出一盆鲜香四溢的炖鱼。汤汁鲜香浓郁,鱼肉肥嫩,里面放了小青菜和豆芽当配菜。香气飘出去,邹茜恩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姚妈另烧了道素菜,到客厅叫他们用餐。
“鱼只用了三分之一,还剩下好多,我给放冰箱里了。”姚妈笑说,“改天你们想吃我再做,连着吃会腻。”
邹茜恩再次感到自豪,撸起袖子自夸:“我,宁城钓鱼高手。你们不知道,在场的钓友们都羡慕死了!”
姚妈笑呵呵的。
闻朝弯了弯唇角,给她拉开椅子,按住她一边肩膀:“赶紧坐下来吃饭吧,刚刚不是说饿了?”
邹茜恩先给自己盛了碗鱼汤,她闻到味道就想喝汤了,迫不及待尝了一口,果然跟想象中一样好喝。
“姚妈手艺好好啊。”她赞叹。
姚妈说:“主要是这鱼新鲜,怎么炖都好喝。”
邹茜恩摇了摇头:“您啊,就是太谦虚了,您要让我来炖汤,我肯定是没您炖出来的好喝。”
姚妈被哄得心花怒放。
邹茜恩喝完一碗鱼汤还不大想吃米饭,一连吃了好几块鱼,可能是因为鱼是自己钓上来的,吃起来格外美味。
她边吃边赞不绝口,一会儿夸姚妈手艺,一会儿夸自己钓鱼技术高超,最后词穷了,开始夸这尾草鱼长得好,明明体形那么庞大,肉质却能如此鲜美。
闻朝感觉自己在听免费的相声,集捧哏和逗哏于一体的那种。他不得不提醒一声:“吃鱼的时候最好不要一直讲话。”
邹茜恩停下话茬,不解地问:“为什么?”
“容易被鱼刺卡到。”
“……”邹茜恩失语片刻,反击回去,“你不要诅咒我!你就是个乌鸦嘴,上次你说我睡沙发上会着凉,我就冻感冒了,明明以前我睡沙发都没事。”
闻朝想起那桩事,自己确实有乌鸦嘴的嫌疑,但他嘴上不承认:“你要是听我的话,回房间睡觉,不至于冻感冒。”
邹茜恩说不过他,夹了块鱼尾到碗里。她不爱吃鱼皮,撕掉丢在一旁,用筷子拨鱼尾上的肉吃。
闭嘴不到半分钟,邹茜恩就忍不住了:“你知道我最喜欢吃鱼的哪个部位吗?”
闻朝看看她,再看看她丢在一旁的一堆鱼骨和鱼皮,诚实道:“我不知道你最喜欢吃鱼的哪个部位,但我知道你最不爱吃鱼皮。”
邹茜恩笑了下,给他答案:“我最喜欢的是鱼尾,因为鱼儿不管是在水里游,还是被人捕捉到岸上,都会甩尾,鱼尾活动最多,肉质最紧致。”
虽然听起来有点科学依据,但是从她嘴里说出来,闻朝持怀疑态度。
邹茜恩瞅着他,知他不信自己的话:“我说真的,你别不信。鱼尾最好吃,就是刺比别的地方多……”
话音未落,邹茜恩就发出一声类似咯痰的低咳,她脸色一变,试着吞咽口水,喉咙处果然有细微的刺疼感。
邹茜恩蹙起眉毛:“我嗓子里卡鱼刺了。”
闻朝以为她在演戏骗自己,目的是给他扣上乌鸦嘴的帽子。当她连咳了好几声,试图把嗓子里的东西咳出来,他就有些慌了。
“真卡到了?”闻朝放下筷子,起身推开椅子,手搭上她的背,“张嘴我看看。”
邹茜恩仰起脖子张开嘴巴,闻朝开了手机照明灯,对着她喉咙处照,可能鱼刺在喉咙靠下的地方卡着,这样看并不能看出什么。
邹茜恩哭丧着脸:“闻朝,你真的是乌鸦嘴。”
闻朝闭嘴任嘲。
姚妈用了老偏方,倒了小半杯醋过来:“快喝几口醋,试试管不管用。”
邹茜恩五官皱巴成包子,平时吃蘸料加醋可以,但是让她纯喝醋,恕她接受无能。不过,这种情况下,她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接过杯子,屏息闷了几口醋,表情比喝了烈酒还扭曲。
姚妈盯着她,眼巴巴地问:“管用吗?”
邹茜恩抿着嘴喉咙滚动,吞咽一下,那股刺痛感仍然存在,说明鱼刺并没有消失。
姚妈再次出招:“吃一大口米饭,不要嚼太烂,直接吞下去,说不定米饭能将鱼刺带下去。”说着,姚妈就去给她盛新鲜米饭。
闻朝叫住姚妈,让她别忙活了。
“不用尝试了,跟我去医院。”他拉着邹茜恩出了餐厅,从衣架上取下外套给她披上,拿上车钥匙。
那些土方法听着就不靠谱,万一鱼刺卡住的位置不好,几口饭吞咽下去,只会让刺越扎越深,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最稳妥的方法就是去医院叫专业的医生处理。
姚妈从餐厅里跟出来:“那你们注意安全。”
闻朝嗯了声,带着邹茜恩出门,此时此刻又生出一种家长领着不听话的儿童的感觉,跟那会儿把她从小区门口领回来一样的心情。
邹茜恩深感自己给人添了麻烦,酝酿片刻,开口说道:“我……”
她只说了一个字,闻朝就捂住了她的嘴,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别说了,我确实是乌鸦嘴。”
邹茜恩:“……?”
她想说的不是这个啊。
闻朝说完那句话就放开她,电梯下到负一层,他垂下手,握住她的手揉捏了一下:“再忍忍,到医院就好了。”
他的声音很温柔,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里响起回音。邹茜恩怔了怔,原本想说的话顷刻间忘了。
闻朝给她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朝距离小区最近的医院驶去。
邹茜恩老老实实,全程没说一句话,但是能感觉到闻朝对她的紧张程度。其实,生病那次她就看出来了,他对她不是毫无感觉。
他应该也是……有那么一点喜欢她的吧?
如果不喜欢,他为什么要亲她?第一次是气氛使然,那么后面那几次呢?总该是他的主观意愿吧?他们还同床共枕过呢!不止一次!
闻朝口中的“试着交往”应该不包括亲吻和同睡,这两样分明是“交往中”的男女才可以做的事。
邹茜恩发现,自己有时候也不是那么直白,至少,她还没有勇气直接问出那句“你喜欢我吗”。
胡思乱想间,医院就到了。
医生果然专业,一手拿着长长的竹板将她的舌根往下压,另一只手拿着一柄细长尖头的镊子,旁边有助手持着用来照亮的小灯。
不消片刻,医生就从她喉咙处夹出一根鱼刺,是那种“Y”形的鱼刺,细细小小的,但是扎得很深。
医生把鱼刺丢在小盘里,让她看一眼。
邹茜恩手捂着胸口,眼眶里还有温热的水汽,是刚刚那镊子探进喉咙时,她好几次想干呕,憋出来的眼泪。
还好她都忍住了,现在终于舒坦了。
闻朝抚了抚她的背:“好了吗?”
邹茜恩吞咽了两下,喉咙处的异物感消失了,扬唇笑起来:“没事了。”
她诚挚地向医生表达感谢,差点要感动落泪了:“刘医生您真是妙手回春,药到病除,谢谢您!回头我给您送一锦旗!”
闻朝:“……”
刘医生:“……不必了。”
夹出一根鱼刺而已,尚且称不上妙手回春、药到病除,要不是这姑娘满脸真诚,医生都怀疑她在说反话了。
刘医生轻咳一声,稳稳心神,说:“你积极来医院是对的,遇到这种情况最好不好自己乱用偏方,容易出现意外状况。”
——
两人出了诊室,邹茜恩终于像是耗光了电量的机器人,脚步都迈得缓慢而拖沓,手挽住闻朝的手臂,一步一步往外走。
时间已晚,医院的走廊仍有不少来去匆匆的人。闻朝侧目瞥她一眼,脚步自觉放慢,能让她跟上。
“累了?”他问。
邹茜恩想逞强说不累,话刚到嘴边,她下台阶时就一不留神趔趄了下,膝盖一弯。幸好她挽着闻朝的手臂,有他当支撑物,不至于摔倒。
闻朝停下脚步,几分无奈地看着她。
邹茜恩摸摸鼻子,站直了身体。
她在外面几乎“奔波”了一整天,好不容易回到家,谁知吃个鱼还能被卡到,风风火火赶来医院,现在是一丁点体力都没有了,走路都费劲。
闻朝挣开了她的手。
邹茜恩愣在原地,茫然地眨了眨眼,他是打算把她丢在这里吗?
很快,她就知道自己想错了。闻朝走下一级台阶,背对着她站在下面一级台阶上,微微躬下身:“来吧,我背你。”
医院里不好停车,车停在外面,从这里过去要穿过两条路。
邹茜恩瞠目,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她倒是也没矫情到这种地步,拍了下闻朝的后背,示意他直起身:“不用你背,我自己能走。”
“上来。”闻朝不容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