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茜恩晚上只喝了一小杯香槟,但室内的气氛太梦幻太美好,烘烤得她大脑混沌,比喝了酒还迷糊。坐在车后座,她双手捂着自己的脸,车厢里开了暖气,有点热,脸颊也是热乎乎的。
闻朝喝了酒,不能开车,叫了代驾送他们回去。
他没有坐在副驾驶座,陪她坐在后面。
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厢里阒静无比,只能听见车窗外时不时传来的鸣笛声。闻朝注意到她用手拍脸颊的动作,声音低而轻地问她:“不舒服吗?”
“啊?”邹茜恩扭头看他,摇摇头,“没有。”
闻朝从车里找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她:“喝两口。”
闻朝可能是以为她喝醉了,邹茜恩想。但她很清楚自己没醉。不想辜负他的好意,她就伸手接了那瓶矿泉水,凑到嘴边抿了两口。
常温的水,在寒冷的夜里喝下去有点凉。闻朝没让她喝太多,从她手里拿了回来,旋上瓶盖。
闻朝翻出一张毛毯展开,盖在她腿上。他能看出来,她今晚挺感动的,至少比他们订婚那天要真情实感得多。
井迟向宁苏意单膝跪地求婚的时候,宁苏意感动得落泪,邹茜恩也跟着落泪。后来大家一起吃饭,话题不知怎么聊到各自的初恋,傅明川讲述了自己的故事,肖晋也讲了自己并不完美的那段恋情。井迟和宁苏意是彼此的初恋,称得上美好圆满。他当时就看见邹茜恩垂下视线,闷了一口香槟,显得很落寞。
轮到她了,她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直接顺延到下一位。
闻朝推测,她应当没谈过恋爱,或者有喜欢的人,碍于家族利益,不得不放弃。
他不知该如何开口问她才不显得逾矩。
邹茜恩大概看出他的欲言又止,主动开口问他:“你有话跟我说?”
“可能有点冒昧。”闻朝说。
“没事,你说吧。”邹茜恩素来大大咧咧,很少计较琐碎的小事,在她看来,闻朝是个讲礼的绅士,能说出多冒昧的话?
闻朝默了默,像朋友之间聊天那样,轻松随和地问她:“你有喜欢的人吗?”
邹茜恩眯着眼,表情一秒变得严肃。
闻朝笑了下,进一步解释:“我说的是,抛开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谈,你心里真正喜欢的人。”
邹茜恩抿唇,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诈自己。
她脑子不够聪明,很多弯弯绕绕的话她都听不出弦外之音,跟叶繁霜和宁苏意交流偶尔也会出现听不懂的情况,但她们有耐心,会包容她。
跟闻朝不熟,她怕自己会掉进话术陷阱。
“不能说?”闻朝见她仍然一脸严肃,带着防备。
“我要是说了,你心里会觉得膈应吗?还有,万一回头你跟你父母说了,那我就里外不是人了。”
“不会膈应。”闻朝说,“我也不会告诉父母。”
“有吧。”邹茜恩想了想,非常诚实地回答,“是我在公司实习的时候认识的,他是个大学霸,跟我差不多时间进公司。当然,我进自家的公司是滥竽充数,人家是凭真本事被录用的,现在已经转正了。他是那种长得白白净净,话不多,有点木讷的男生,我很喜欢。”
“然后呢?没在一起?”
邹茜恩眼神奇怪地看着他:“我和他要是在一起了,还有你什么事?”她要是和别人在一起了,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联姻。正是因为暗恋无果,她才觉得联姻无所谓。
闻朝讪讪然一笑:“……有道理。”
邹茜恩接着说:“我努力追求过了,人家不喜欢我,认为我这个不学无术的千金大小姐不过是出于无聊想要消遣他。在我明确表达对他的喜欢后,他也没接受我,还说配不上我。”
闻朝问:“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不喜欢了。”邹茜恩依然很诚实,不仅回答了他的问题,还进行补充,“你知道的,人对于自己不曾得到过的东西都会有股执念,我虽然确实不喜欢他了,但有时候也会想到他。仅此而已。”
闻朝看着她,一时没有言语。
邹茜恩不习惯突然的沉默,提高了音量吼他:“你分手后的一段时间里就没想念过你前女友哦!”
闻朝笑了笑,她对他敞开心扉,句句真实,他当然不能有所隐瞒,也很坦诚地说:“想过。但我习惯往前看,分手时该说的话都说清楚了,我不喜欢拖泥带水。”
邹茜恩本来就是个话多的人,平时跟朋友聊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像枝头的小麻雀。跟闻朝相处不多,她不知道能跟他聊什么,所以前半段路都没吭声。现在话匣子打开了,她就少了些顾忌。
“其实我好羡慕酥酥。”邹茜恩手指抚摸着腿上的毛毯,在上面划来划去,“事业上那么能干,爱情也这么美满。而我什么都不会,看似富有,实则一无所有。”
财富不是她赚来的,婚姻是用利益换来的,失去原有的条件,她真的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
闻朝就问她:“如果什么都不考虑,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从来没有人问过邹茜恩这个问题,她经过漫长的思考,说:“当个画家吧。我大学是学美术的,可惜没有坚持下去。因为跟那些有天赋的人相比,我比不过,跟那些刻苦勤奋的人相比,我也比不过……”
这么说,好像显得自己一无是处,邹茜恩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不是,没有人规定你必须要功成名就。”闻朝宽慰她,“也许你可以重新拾起画笔,做自己想做的事,实现自我价值,会让人得到满足和开心的感觉。至于以后怎么样,再说。”
邹茜恩眼睛亮了:“你真觉得我可以?”
“嗯。”闻朝看着她的眼睛,让人轻易就相信他没有说谎,“你好歹学过好几年的美术,底子是有的,想一想,跟那些现在开始学画画的人相比,你是不是多了基础?”
“那肯定是!”邹茜恩自信满满,“画画是有肌肉记忆的,我平时用平板画一些卡通画就很顺畅。”
闻朝笑着说:“这不就说明你并不是一无所有?”
邹茜恩好像从那种迷茫的大雾里走出来,突然找着了方向,兴致勃勃地恨不得现在就动笔。
“你上辈子是从事教育事业的吧?这么会教育人。”邹茜恩看着他说。
闻朝但笑不语。
邹茜恩:“你别不说话啊,你一沉默,我又闷得慌。”她看了眼前方的路,距离到两人的住处还有好一段距离。
“说什么?”
闻朝开始有点无奈了,以前没发现她是话痨,还错误地把她当成那种骄纵高冷的大小姐,实际上她很单纯,还有点好骗。
“随便说点什么,再开解开解我。”邹茜恩扑扇扑扇眼睫,两手握成拳头置于下颌,期待地望着他。
闻朝笑得胸腔发颤:“你还有哪里需要开解?”
“你帮我找到了人生的新方向,或许再帮我解决一下爱情问题?”邹茜恩大胆道。
前面开车的代驾想装聋作哑,听到这儿实在是忍不住,短促地笑了声,听起来这个女孩子像是要骗婚。
闻朝揉揉眉心:“这……我怎么帮你?”
邹茜恩愣了愣,回想自己的话,好似哪里有歧义,她慌乱地比划:“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她找不准具体要表达的意思,急得差点咬到舌头,“我想说的是,困扰我的问题主要就是事业和感情,事业这一块你刚刚帮我做了规划,感情问题或许也能给我提一点建议……”
闻朝懂她想说什么,可是看她着急解释的样子,突然起了促狭的心思,想要逗逗她。
“依照我们目前的关系,我是你的未婚夫,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但你想解决感情问题的话,只能靠我来配合了。你是想让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邹茜恩从来没发现话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好好的聊天氛围,画风怎么突变成这样?
闻朝敛了敛眼帘,手伸过去握住她搁在毛毯上的一只手,收起逗弄她的心思,很诚挚地对她说:“如果,你不是那么讨厌我,不妨认真考虑一下,跟我试试看。我指的不是名义上的那种。我们不着急结婚,可以从互相了解开始,跟正常的恋爱步骤一样。长辈们提议的‘试婚’,对你本来就很不公平,我们私底下可以当它作废。”
邹茜恩呼吸一瞬滞住了,被攥住的指尖麻麻的,怔忪数秒后,她才缓慢地点了点头:“我不讨厌你。”
厚脸皮的说,其实还对他有一点好感。
帅气、温柔、强大、人生导师一般的成熟,这些足够她对他产生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