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迟脑袋靠在床头,脸上是醉酒后的憔悴,静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不舒服?”
宁苏意揭开被子,手撑着床面坐起来,另一只手探过去摸上他额头,好像有点热,又好像不是很热,宁苏意分不清了。
手将要缩回来试一下自己的额头,下一秒,井迟就伸手攥住她的手指,眼眸垂敛,分外颓唐的模样:“对不起,酥酥,我那会儿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对你……”
“井迟。”宁苏意抽出自己的手,捂住他的嘴,“别说了,你已经道过好多次歉了,我没有生你的气。”
上次她就提过,不要总是跟她道歉,明明没多大的事。
井迟揽住她肩膀,将人搂进怀里,下颌轻搭在她额间,失而复得的喟然。有那么一瞬,他胡思乱想,真的以为宁苏意会跟他说分手。
宁苏意脸埋在他胸口,他身上没穿衣服,裸露的肌肤带着灼热的温度。四周阒静,能听见他一下一下的心跳声。
宁苏意突然仰了仰头:“你要听我解释吗?”
“嗯,解释什么?”
“你说呢?”
井迟另一只手也搂住她,完全将她包裹在自己怀里,下颌蹭了蹭她的发顶,说:“不需要解释,我都相信你。”
是他自己的嫉妒心作祟,冲昏了头脑,明知道她和穆景庭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她肯原谅他就是万幸,哪儿还用得着她解释。
宁苏意觉着有点热,周围都是他身上的气息、他体温的热度,干扰着她,她都没法好好说话了。稍稍挣了挣,从他怀里退出来一点,总算能顺畅呼吸了。
她换了换气,认真道:“你去过医院,那么景庭哥出车祸的事你也知道了?”
“新闻上看到的,以为出事的人是你,后来在医院里碰到徐叔,才知道是景庭哥借了你的车。我快吓死了,事后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从明晟到医院的。”
“医生说他是侥幸捡回一条命,那样严重的车祸,原本躲不过的。”宁苏意提起穆景庭,话音不禁带两分哀伤,“虽说他身上都是皮外伤,但伤得真的很严重,脑后缝合了十几针,手臂和小腿都骨折了,身上的擦伤也不少。抛开他喜欢我这件事不提,我是从小拿他当哥哥看待的,他父母不在国内,穆阿姨心脏有问题,我不能放任他不管。”
“我知道,是我小心眼。”
“你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我没怪过你。”宁苏意捏捏他上下嘴唇,让他闭嘴。
井迟乖乖闭嘴,听她讲。
宁苏意放下了手,有点不好意思,头往下埋了埋:“至于你看到的他抱住我,是因为他发现我抗拒跟他肢体接触,想要验证一下……”
她声音低下去,很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他刚做完手术,脑袋和手臂都有伤,我不敢用力推开他。”
井迟嗯哼一声,表示知道了,不用再多说了。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忙得晕头转向忘了跟你说一声。”宁苏意说。
“是我不对,当时就该推门进去解救你。”井迟拢了拢她的乌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的唇落上去亲了亲,“你被他抱着,是不是会难受?”
“是会有一点,能忍受。”
“我好自私卑劣,有时候竟然想,你这样也挺好,别的男人都碰不得你,只有我可以,你是我一个人的。”井迟嘴唇慢慢移下去,亲她软软的面颊,声音细微,“我知道这样想不对。”
她看了三年心理医生都无法彻底痊愈的“病”,不该成为他占有她的砝码。他唾弃自己的想法。
宁苏意倒没发表意见,沉吟片刻,突然说:“我都交代完了,那你呢?”
“我?什么?”井迟愣了愣,有点接不上话茬。
“还说呢。”宁苏意一把推开他,坐直身子,面对面目光如炬盯着他,“你这一言不合就喝酒的毛病跟谁学的?自己是过敏体质不知道?你照照镜子,看你身上有一块是好的吗?”
井迟摸摸鼻子,心虚地垂眸,衣服没穿,当然一眼就能瞧见自个儿身上是什么情况。
宁苏意眼神锁住他,不给他回避的机会:“连着两次喝醉酒不省人事,还都被温小姐撞见,你们缘分不浅啊。”
宁苏意很少说一些带有情绪偏向的话,是以,这句话一说出来,井迟立时觉察到不对,一下慌了神,倾身过去拥住她。
“都是巧合,我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井迟着急撇清。
宁苏意岿然不动地坐在床上,也不主动抱他,轻轻挑了挑眉,反问一句:“真的吗?可她亲口跟我承认喜欢你,这还叫没关系?”
井迟稍稍退开,瞠目结舌:“不是,我对她没有别的心思!一丁点都没有!你该是知道的,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宁苏意不听他的,自顾自算起账来:“不止呢,今晚人家拿你的手机给我打电话,放出话来,说我半小时不来君柏酒店,她就要和你共度春|宵。”
井迟傻眼了,对着宁苏意一个劲儿摇头,脸上明显的慌乱无措,不仅仅是因为她复述的话,更是因为后怕。
酥酥车技不好他是知道的,从钟鼎小区到君柏酒店,半个小时,可想而知她是如何赶过来的。万一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他会恨死自己。
“我以后不会再碰酒了,对不起。”
话落,井迟才意识到自己又道歉了,叹一口气,暗道,他犯的错好多。
“你说的,下不为例。”宁苏意面色松动,趁机说道,“再一再二不再三,再有下一次,我让你好看。”
“我保证。”
该谈的话都谈完了,再一看,时间挺晚了,凌晨三点,宁苏意打了个呵欠,抖开乱成一团的被子:“那睡觉吧,我明天上午还有个会,不能迟到。”
她去看井迟的脸,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小壁灯,暖黄色的灯光照着床头一隅,他身体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很难过。
“怎么了?不都说清楚了?”宁苏意钻进被窝里,躺下来,难得有种困得不行、闭眼就能睡着的感觉。
井迟侧目看她,声音很低,再一次说道:“我保证以后绝不喝酒。”
“知道了知道了。”宁苏意笑起来,“你刚都保证过了,信你。”主要还是为他的身体考虑,过敏不难受吗?
“那我可不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
“问。”
“首先声明,我就是随便问一下,你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我也不是非要知道答案。”井迟话语认真,跟着躺下来,挨她近近的,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你要问就问,怎么婆婆妈妈的。”
井迟被噎了一下,抿抿唇,凑她更近一点,说:“我就是想知道,温小姐跟你说那些话的时候,你有没有一点吃醋?”
酝酿半天就为了问出这个问题?宁苏意颇有些无言,眨动着困顿的眼眸瞅他,他一脸认真期待的表情,又让她想到小狗,顿时忍俊不禁。
“没有就没有吧,你笑什么。”井迟郁闷道。
“你存心不让我睡觉?”宁苏意将将有了困意,被他这么一打岔,又来了点精神,一语点破他的真实意图,“你真正想知道的是,我在不在乎你?”
井迟不语。
宁苏意又说:“你怎么总是在这件事上犯糊涂,我不在乎你我在乎谁?有些话我不说,不代表我不在意。”
人的性格决定行为,她可能永远做不到像井迟这样,吃醋或者生气用激烈的情绪表达出来,她本身就是个万事藏心间,且能很快自我消化的人,早已习惯面上不露分毫。
所以,给了他她不在意他的错觉?
她属实有点冤枉。
井迟拱到她身边,嘴唇亲她唇角,到最后两人的唇瓣都是濡湿的,气息相近。井迟追着问:“那你是承认吃醋了?”
“嗯,有点儿吧。”
“吃醋就吃醋,分什么‘多一点’和‘少一点’?”
宁苏意笑不可遏,指尖轻轻摩挲他左边的脸,巴掌印还没褪下去,清晰地挂在上面,问他:“疼不疼?你怎么那么傻,下手那么重。”
井迟捉住她的手,侧头吻了吻她的手心:“把你手打疼了?”
“……我是问你脸疼不疼?”
“还好,脸不是很疼,那时候心更疼。伤害你,我就心疼。”井迟拽过枕头,脑袋枕在上面,重重地叹息一声,修长双腿蜷缩,自己对自己失望。
宁苏意指尖点在他眼尾处,井迟眼眸轻阖,浓密睫毛在眼睑下方落下淡影。她指腹好像触碰到湿润的水珠,心脏一霎间好似被泡软了。
话题似乎回到了原点,宁苏意倾身向前,手臂抱住他的脖颈,额头贴上去,鼻尖与他的鼻尖相触,吻他的唇,轻柔缓慢地描摹轮廓,嗓音如同梦呓:“我说了,我没觉得你在伤害我。”
柔软与柔软相贴,激起颤栗。
他的身体抖得比她还厉害。
两人谁都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没人在意,彼此靠得太近,心跳声重叠成相同的频率,扑通扑通,难舍难分,俱是要将对方嵌入身体里的决心。
井迟手掌紧紧扣着她的腰,唇缝抿成一条平直的线,额头的汗滴落在她锁骨处,啪嗒一声,他吞咽了口唾沫,哑声在她耳边问了句话。
听她轻“嗯”了一声,以作回应,他只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理智再不复存在,一切皆随心而动。
“我好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宁苏意耳听他一声声诉说爱意,想要睁开眼看看他,却被一只手掌捂住眼睛,而后,一个滚烫的吻落在她耳垂,像是一枚烙印。
她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变成了一只挂件,依附于他。
房间如同巨大的火炉,触手所及,皆是温热。
时间滴滴答答地转动,原本打算聊完天就入睡的人,直到悬挂在树梢的月亮垂落,她还醒着,宛若身处在虚幻的空间里,被海水包裹,浮沉淹没。
许久之后,当海面归于平静,宁苏意眼睛都睁不开,浑身酸痛,恍恍惚惚地想,自己可能死过一回。
那一瞬,海水没顶、濒死的体验,不是假的。
井迟从后面搂着她,再不能更满足:“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