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时放下筷子，无奈道：“我不会跟你对着干的，但是……”
他盯着碗里的青菜，有些自嘲地笑，“但是朝朝，依你的性格，就算我不同意，你也有办法达成目标，对吧？”
他说的不是疑问句。
颜朝朝坦然，“没错，我今天过来，跟拜码头没什么区别，小叔您在京城只手遮天，我只要说服了您，我可以免除一堆麻烦，何乐而不为呢？”
她从来都喜欢简单，做事也一样。
既然有最方便稳妥的路，她一定会尝试一下，就算那个人是她前夫，她也无所谓。
她颜朝朝素来对事不对人，能办就办，不能办，她再想办法。
她可以委屈自己，但绝不会给自己留遗憾。
不然，她今天不会来。
沈西时说的没错，即便越过他，她也能把东西发出去，只是麻烦很多。
而她，讨厌麻烦。
“所以……”
沈西时彻底没了吃东西的胃口，放下碗，身子后仰，靠在沙发上，眼皮半垂道：“不管今天只手遮天的是谁，你都会来。”
“对。”
“我对你而言，并无特殊？”沈西时迫切追问，“对吗？”
颜朝朝蹙眉，“这点还不清楚吗？”
视线在瞬间撞上，一个沉痛，一个漠然，前者红了眼，后者没所谓。
得到答案之前，沈西时还心存幻想，他觉得她能过来谈判，应该是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
没想到，她真的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她谈起这段感情，眼里丁点儿波动都没有，冷漠的厉害。
沈西时挫败地闭上眼，他突然觉得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该怎么弥补这段感情，他完全没有经验。
他害怕，等他明白如何挽回她时，她的身边已经有人。
各种念头在脑海里冒出，划过，最终留下一串哀叹。
沈西时睁开眼，呆呆坐了一会儿，然后直起身，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饭。
颜朝朝：“？”
“你不是要谈事吗？还是说，你吃完再谈？”她问。
沈西时斯文儒雅地吃下一口饭，等咀嚼完，又喝了两口水，才松口：“你说，我听。”
“……”
这反倒把颜朝朝整不会了。
她抱着谈判的心思来，怎么讲得了单口相声？
不过，他还在吃饭，她也不能强迫他说话。
思来想去，颜朝朝问：“小叔，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缺了一样东西？”
“嗯？”沈西时掀起眼皮，黑凌凌的眸子里参杂着疑惑。
颜朝朝侧头，从办公台看到书架，又从书架，看到挂画，最后，把目光定格在那沈西时俊逸的脸上。
“小叔，你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有，但唯独一样东西，你没有。”
颜朝朝伸手指了指，“心，小叔，你没有心，你对万事万物，都是漠然的，你感受不到世间的美好，你所做的一切……
“都是出于欲望，或名，或利，或者我，你根本没有出于本心，如果你真的用心了，你应该知道。
“一段关系的维持，靠的是两个人的共同努力，而不是一个人的自我牺牲，而努力的前提，是用心，是尊重，是付出，是适当的牺牲。”
话题绕到这里，颜朝朝免不了要多说两句。
“沈西时，我知道你最近很辛苦，但你知道我听到那些话的反应是什么吗？是累，不是你累，是我累。
“我喜欢你的时候，我从来没跟你抱怨过，我过的多辛苦，我为你付出了什么，牺牲了什么，损失了什么，因为我知道，我说这些话。
“除了感动你，赚一点怜悯之外，更多的，只会给你增加负累，会让你觉得，被我喜欢，是一件很累的事，因为你对不起我的牺牲。
“相对应的，你现在无论做什么，对我而言，都是负担，如果你身体出现了问题，我会觉得，是我连累了你，沈西时，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是不配得到爱的。
“这是你教给我的，今天我也教给你，顺便再说一句，在不必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等同于浪费生命。”
颜朝朝坐在那里，冷酷又透彻地说：“沈西时，放弃我，放过我吧，我们之间，早就没了可能。”
沈西时夹菜的动作一顿。
虽然从颜朝朝讲话起，他吃饭的速度就放慢了很多，但如此突兀的动作，还是挺引人注意的。
沉默了片刻，他说：“朝朝，我确实不懂感情。一直以来，我也认为我是个没有心的怪物，但是，在我失去你的那一刻，我真的心痛了。
“那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觉得我活的像个人，原来我也是个人。”
沈西时放下碗筷，眸光深且厚重地看着颜朝朝。
“朝朝，你今天说的话，我都会记住，我会放过你，但我不会放弃你，从今以后，你做的任何事，任何决定，我都不会横加干涉。
“我也会珍惜自己的身体，做到自爱自重，我会成为你喜欢的样子，不是为了取悦你，而是为了更好的，配得上你。”
他长篇大论，颜朝朝直接懵掉。
她今儿说那么多，是为了让他断掉复合的念头，他怎么还搞了一出自我检讨？
这……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啊。
颜朝朝脑袋乱乱的，终究还是被他动摇了点心思，好在及时止住，抓回重点。
“随你怎么说，我今天过来，不是为了这个，而是想……”
话题出口前，颜朝朝大致整理了一下思绪，确定没问题后，才缓缓道：
“小叔，我很好奇，你赚那么多钱，是为了什么？能流传万世吗？秦始皇统一六国度量衡，是想让王朝世世代代传下去，结果呢？
“秦二世就亡了，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确实，沈家已经有了百年家业，小叔能力斐然，沈家断断不会葬送在您手里。
“但以后呢？您能知道吗？您能算到吗？谁也不敢打这个包票，对吧？既然不知未来，何不抓住眼前？
“只要您牺牲一点点利益，就可以去实现那些女孩的梦想。”
“不，不是那些女孩儿，”颜朝朝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赶紧改口道：“是千千万万个女孩儿的梦想，她们会永远记住您，这样的好事，不亏吧？”
“千千万万个？”沈西时好奇，“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