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周衍长叹一口气,指着身边的一名抬棺匠说道:
“关向陵,他有个亲弟弟,去年才结婚,上个月陪老婆娘家探亲,结果被一群埋伏的名门大派弟子暗杀。”
那名抬棺匠的伤口被揭开,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同时内心对名门大派的恨意也被唤醒了,他紧紧地握住拳头,咬牙切齿。
周衍又指着对面一位光头说道:“老张,你是赶尸人吧?听说有个门派把你儿子的尸体挖出来,炼成僵尸,还派他来咬你,最后你没办法,亲手把儿子的尸体烧了。”
老张目光闪躲,虽然没有回答周衍,但眼里尽是仇恨。
周衍最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脸色悲痛地说道:“我手下也有几位后辈,年纪轻轻,未来无限,却也死在名门大派的手中。”
话说到这里,圆桌上那些痛失亲人朋友的首领们,全都露出悲伤之色,气氛变得有些不对劲。
周衍低声说道:“阎会长,不是我们不渴望和平,只不过,如果我们就这么与名门大派和解,以后又有什么颜面,去面对那些牺牲的亲人朋友?”
其他人听了,也有点儿坐不住,纷纷低声赞同周衍的看法。
李重西沉默不语,阎仇和姜庆雪也没有开口的打算,所有目光都落在阎守一的身上。
其中候靖辰的目光最为毒辣,好像要把阎守一接下来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全都雕刻在脑子里似的。
阎守一心里叹气,暗道这个周衍果然难对付。
他先拿别人的伤疤说事儿,最后才提到自己,这样就显得他在为别人考虑,而不是自己想要给我添堵。
但阎守一又不能说周衍是错的,毕竟他这个民教会长如果连这点考验都无法通过,大家未来还怎么信任他,怎么放心把大梁交到他手中?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在大家的目光之下,阎守一徐徐开口:
“我知道,大家在两派之争中,有许多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可在座的各位仔细想想,那些亲人朋友的牺牲,为的难道是更大的斗争吗?不,他们想要的是和平。”
“倘若牺牲的意义是换来更多牺牲,那么前者的牺牲就成了罪过。只有我们不计前嫌,为后辈们创造一个和平安稳的时代,那些牺牲才是有价值的。”
“想象一下,有朝一日,民间教派传人与名门大派传人,共同去参拜那些为了和平而牺牲的先辈们的画面……难道你们更愿意看到,后辈们在先辈的墓前歃血发毒誓,要将仇恨延续到千千万万辈之后的画面吗?”
“正因为我们不想再让后代们经历我们这一代人的痛苦,所以我们才需要有所取舍,不让他们的牺牲白费!”
阎守一说完,默默地看着圆桌旁的人们。
李重西松了口气,阎仇和姜庆雪对视一眼,候靖辰眼中有光。
抬棺匠关向陵松开了紧握的拳头,靠在椅背上仰着头,轻声说道:“阎会长说得对,我弟媳还活着,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如果两派之争不能在我们这一代终结的话,未来我们的后代还会继续经历这些痛苦。”
赶尸人老张老泪纵横:“我儿子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亲眼去龙虎山看一看道教圣地的风采,他常常问我们民间教派何时才能有名门大派的荣光。我想,他也不希望两派厮杀,他也希望我们能和平共处吧。”
原本已经偏向复仇的气氛,渐渐被阎守一拉了回来。
周衍见自己失势,立刻见风使舵,为阎守一鼓掌:“阎会长说得好,我也愿意用我们这一代人的牺牲,换未来子孙后代一个和平时代!”
候靖辰微微颔首:“我也是。”
阎守一脸上重新露出笑容,看样子大家已经走出阴霾。
两派离和平的方向,又迈进一步。
却在此时,周衍话锋一转,低声说道:
“阎会长,虽然我们愿意牺牲,但那些名门大派……他们愿意善罢甘休吗?”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了愣。
是啊,我们愿意忍让,名门大派愿意吗?
毕竟我们也杀了不少他们的弟子,万一他们不肯善罢甘休,继续报复怎么办?
沉默寡言的候靖辰,在周衍有意无意的引导之下,对阎守一提出了更进一步的问题:
“阎会长,目前名门大派只对你民教有好感,可他们对我们其他民间教派组织,可一点都不手软。你怎么能保证,名门大派不是在利用你来削弱我们民间教派?”
这个问题十分尖锐,也是众人十分在乎的点。
说得难听点,如果阎守一是名门大派的走狗,以后我们跟着他,岂不是要遭殃了?
面对候靖辰的犀利提问,阎守一不慌不忙。
他淡淡地说道:
“你们可知道,为什么我能与名门大派交好?”
众人摇头。
“龙虎山天师府,在罗天大醮之时,新玄山派前来进犯,我带着我的朋友们死守龙虎山,为此多人负伤。”
“峨眉派,惨遭灭门之时,是我带着兄弟们杀上山,保护观云师太,以一只眼睛为代价,换来峨眉派的延续。”
“寒山寺,延颂方丈将恶念封印在妙华禅僧体内,导致妙华叛变,偷袭延颂方丈,是我不顾一切进入妙华的意识当中,斩杀恶念。”
“茅山派,他们的掌门亲传弟子韩三被巫神山副舵主胡柴绑架,折磨得不成人形,是我和我的兄弟们拼命将他救回,安然无恙地送回茅山。”
阎守一深吸一口气,大声喝道:“名门大派对我的友好,对我的尊重,是我拿命换来的!”
众人一阵沉默。
阎守一的语气变得温和下来:“大家不要担心名门大派的看法,只要我们拿出我们的真心诚意,名门大派也会不计前嫌,我向大家保证,不会再让大家受到半点伤害。”
周衍望着阎守一,他忽然不想再为难这个年轻人了。
外人只看到阎守一身上的光环,看到名门大派对他的友好,而直到现在,大家才知道名门大派对阎守一的友好,全都是这小子拿命换来的。
这位年轻人,已经为两派关系付出了太多,若是再为难他,似乎就太不是人了。
于是,周衍缓缓举起手。
“我,周衍,代表洪崖洞支持阎会长,支持两派关系和平安定,承诺洪崖洞成员不再对名门大派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