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狼神山三里开外的地方,辰字营的马军都统冯大安正自一脸的苦相。
“这日子没法过了……之前不过是有兵无马,如今这马也没了,兵也没了……”
冯大安嘴里碎碎念着,辰字营的马军若要下马步战亦是一等一的好手,当然身在马上骑射冲击更是强兵。只可惜他的马军已经被萧洛辰带走了绝大多数,如今正在狼神山的悬崖底下等着悬索而上,留在冯大安身边的不过几十人而已。
马倒是尽数给留了下来,只是每一匹马尾巴上都拴了一丛干草,用不了多久,这些马显然也不是冯大安的了。
“将军可是真会糟蹋东西,说什么古人摆火牛阵大破敌军,我们也可以摆个火马阵……这可都是北胡的良马啊,就算要废了,我们跟在后面进去冲阵不好吗……还说什么让我们在外围等大军来援,为啥我老冯一门心思的想打仗,却总是捞不着仗打呢?”
冯大安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可是执行起萧洛辰的军令却是一丝不苟。回头看了看身边一炷香已经堪堪燃到了尽头,却是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火折子来。
此时此刻,身在狼神山顶上的萧洛辰等人已经把呼吸放到了轻得不能再轻。却听不远处一阵脚步声响,果然是一整队北胡守卫向着此处巡查而来。
“奇怪,那两个家伙就算是偷懒也不该没了人影啊,怎么叫了好几声还没人答话,难道……”领头的一个北胡军官似是在纳闷的低声自言自语着,陡然间在火把的照射下,眼前的情形让他惊呆了。七八根黑黝黝地长索错落分置地拴在各处——直通山下。
“有敌……”那北胡军官“有敌袭”三个字还没说出口,陡然间口中一凉,一个冰冷的枪头自他嘴中刺入由后脑穿出,当即毙命。
“有敌袭!有敌袭!”领头的被一枪毙命,却挡不住旁边的北胡护卫纷纷大喊,这一队北胡护卫足有三十多人,此刻死得一个死不了所有,声音已是远远地传了开去。
只可惜他们在喊的时候,似乎别的北胡人也在喊,不仅山顶上遥遥之际有人喊出了和他们一样的有敌袭三个字,山下的联营之中竟也有人纵声大叫:“有敌袭——!”
真的是有敌袭。在山脚下的联营不远处,一簇簇火光密密麻麻,几千匹战马此刻已经变成了惊马长嘶若狂,屁股上带着一股烈焰发疯一般地冲向了北胡人的联营。草原豹獒发疯一般的狂吠示警,可是这个时候已经全无用处。三里多路对于烈马奔驰而言不过转瞬即到,马蹄声雨点般地响在地上,这么大的声势如果再不知道有敌袭,那就是瞎子聋子了。
第一匹受惊的战马带着火焰疯狂地冲入了山脚下的护卫联营,撞翻了几个刚从睡梦中爬起来还没完全清醒的北胡护卫,然后终于挨上了某个回过味来的士兵捅上来的一记长矛,一记悲嘶之际失蹄而翻,狠狠地摔在了旁边的一定帐篷上,拴在马尾的干草火把瞬时间点燃了帐篷上的幕布,烈焰陡然而起之际,在它身后是潮水一样冲进了联营的惊马。这些惊马带来火光,也带来冲击、死亡和混乱。
狼神山下的护卫联营已经彻底炸锅了,这护卫联营中不乏擅长驯马的北胡人,可是即便是最优秀的骑手,在这如许多的火焰惊马面前也无济于事。
“这是谁这么发疯啊!这么多马就这么废了……”不知是谁悲声大叫,作为生长在马背上的民族,北胡人对马的感情几乎是与生俱来,他们懂马识马能够驾驭马。眼前残酷的一幕几乎已经是超越了很多人的心里底线,有些人下意识地躲开了这些可怜的马儿,想要去迎敌那些趁乱冲进来的劫营之人,可是茫茫黑夜之中,似乎只见拖着火焰的惊马四处狂奔,又哪里能见得半个敌人的影子?
大多数北胡人都在高声呼喊敌袭,可所有人都又似乎找不到对手,结果就是黑夜中对于军队而言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炸营!
“可惜了这么多马,这么多马……”
作为辰字营的马军都统,大胡子冯大安同样对于战马有着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达出来的感情。此刻这个视杀敌冲阵如无物的汉子眼睛里竟也泛出了泪光,之前他对于萧洛辰摆火焰惊马阵的命令大加递出,也曾暴跳如雷,也曾破口大骂。
但是萧洛辰说:“就算是最好的情况,那上面最少也有一两千护卫,一旦开打这么多人完全不被发现时不可能的。我们需要有足够的声势让山下的护卫联营乱起来,需要有足够的时间让他们顾不上对山顶的增援。毁掉几千匹马或者是让弟兄们少死几个,哪怕一个!你选吧。”
“混世魔王!谁说将军是枉担骂名的?这铁石心肠的混蛋就是个混世魔王!”
一脸络腮胡子的冯大安又是愤愤地骂了一句,却是头也不回地走向了点火驱马的几十个手下和他们精心挑选出来的近百匹最后保留战骑,这支小队接下来的任务是寻找可能来到的大梁援军。在冯大安的心里,早已经把萧洛辰不知道骂了多少遍,可是那个问题他依旧是解决不了。
毁掉几千匹好马和少死哪怕一条人命,孰轻孰重?
这是战争。
“敌袭!敌袭……”狼神山顶上,那队撞破了辰字营上崖秘密的北胡护卫依旧在大呼示警,可是山上山下四面八方都是敌袭之声,他们的声音又能算得了什么?
萧洛辰从那军官的口中拔出了自己的银枪,嘴角上那丝邪气满满的诡异微笑居然更重了,他看着眼前这些北胡护卫,一字一句地道:“你们叫啊?叫破喉咙也没用的……”
如果安清悠在这里的话,说不定认为萧洛辰此刻说话的样子很像另一个时空里的无良猥琐男。可是那些北胡护卫们完全不会有这种想法,因为就在萧洛辰开始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他掌中的银枪已经出手,等到那句叫破喉咙也没用的说完的时候,已经有六个人的喉咙上被破虏亮银枪破开了一个大洞。
剩余的北胡护卫看得心里发寒,他们能够来到这狼神山的山顶,亦是北胡人中的勇武之士,可是萧洛辰这般神鬼莫测的枪法下竟是没人能走过一合。虽然如此,这些北胡护卫却没有人后退,齐刷刷向着萧洛辰扑来。每人口中大喊着狼神保佑,竟是无一例外地颇显狂热之色。
萧洛辰身如鬼魅,抢步而上手中银枪左右一缠一摆,对面登时便多了两条亡魂,忽听得身后传来了嗤嗤弓箭之声,身边几个敌兵仰天便倒,竟是第二批的辰字营将士上了山顶了。
两批登上狼神山山顶的辰字营众人汇集一处,很快已将那一队来探查情况的北胡护卫杀得干干净净。而在他们的身后,更多的黝黑长索被放了下去,从十几条到几十条再到上百条,每上来一人便相放绳索而下,转瞬之间那悬崖上密密麻麻,皆是奋力登顶的辰字营战士。
萧洛辰眼见这攀顶之势已成,却是半点都不迟疑,不待部下聚齐已是长枪一指,向着顶峰上的核心地带杀去,山下被烈焰惊马阵搞得炸营这段时间,也就是辰字营占领峰顶唯一的机会。战机转瞬即逝,诸人一路上更是见人就杀,手下再无半点容情。
峰顶上本有一千多北胡护卫,能够来到这里的无不是各部选调的精锐之士,此刻他们早已被山下的炸营所所惊醒,辰字营亦是完全已经放开了形迹,剩下来的就是毫无花俏的硬碰硬。北胡人为了守护狼神圣地不肯后腿半步,辰字营的将士亦知此刻最是有我无敌之时,人人搏命之际直杀得个个血染征袍。这时候已经不单单是武力的较量,更是精神意志的对撼。
“他……他们是魔鬼!”最先承受不住的却是那些北胡的圣地护卫,黑夜之中他们的人数越打越少,源源不断加入峰顶战场上的辰字营将士却越来越多。
不知道是谁先用北胡话喊了一句,仿佛这种精神上的崩溃会被传染一样。此刻北胡峰顶护卫们的眼中,这些在黑夜中凭空出现的汉人真的好似浑身浴血的魔鬼一样。而冲在最前面的那名男子,更像是代表着死亡。一杆长枪起处大开大阂威猛无伦,哪里有他的身影,哪里就会有北胡人濒死前凄厉的惨叫。
萧洛辰随手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被谁溅上的血迹,满面的鲜血让他更像一个狰狞的魔王,陡然间银枪一摆大声吼道:“两军相逢——勇者胜!”
辰字营的将士们同样齐声呐喊着,回应着他们的主将。在这一刻,狼神山这个草原上的圣地,北胡各部心中至高无上的所在,却是充斥着汉家儿郎们压抑了数百年的一声怒吼,无论山上山下,无数北胡的精锐勇士皆尽听得清清楚楚:
“两军相逢勇者胜——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