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反了,这还有王法吗?清洛香号不过是一个小小商号,居然也敢殴打官……”
沈从元大声的咆哮着,可是说到最后一个字却硬生生地刹住了口,一时差点没说漏了口。
“这倒是奇了,此处好像就您沈大人乃是朝廷命官,诸位看看,我清洛香号哪里有半分殴打于您?”安清悠说到这里冷冷地看了那几个乔装打扮的闲汉一眼,口中却是替沈从元接上了那半句道:“难道这几个市井恶汉乃是官差?他们不会是你沈大人的手下吧?”
“你……你……你强词夺理,本官不与你这妇人一般见识!”
沈从元理屈词穷,伸手冲着安清悠指了半天,这一口气才渐渐缓了下去,怔了半响,却是忽然露出了一副阴恻恻的笑容道:
“萧五夫人,大家都是明白人,索性把话挑明了说吧。今天本官为什么会来这里?你心里清楚,本官心里也清楚,这人命之事是不是你清洛香号做得又如何?本官但说一个查字,左右你便是脱不了干系。这几个市井闲汉是什么身份又怎样,到底还不是你清洛香号的人打了?单凭这两条,本官锁拿了你去查案,也没话说吧?大家又何必多费麻烦呢!”
“哦,沈大人这是跟民妇摊开了讲了?那也好,沈大人您是朝廷命官不假,可是这官做得却是礼部侍郎,既非顺天府也不是京城都御使,便是问罪拿人,也不在您沈大人的权责之限,又凭什么一个拿字,便要锁了民妇去?”
安清悠虽知今天之事绝难善了,却是那种直到最后一刻都不会放弃之人,寸步不让之下,直接把沈从元这番摊牌的话踹回了他的脸上。
可是便在此时,忽听得圈外一声高叫道:“说得好,沈大人无权拿问,本官又当如何?”
话声未落,人已先至,来得却是揣着金字虎头腰牌的刑部直属捕快,这些人对付这等场面明显有经验的多,转瞬便分开了一条路来。一个同样身穿官府之人走了过来,却是先与沈从元见了一礼,道了声沈大人。
“本官刑部临案司司正张资历,按大梁九刑二十七大律,凡是命案以上,尚无朝廷有衙入审的案子我临案司均可介入,今日拿了尔等去,可有甚话说!”
那临案司本就是在刑部专司查漏补缺之事,品阶虽然不高,能掺和的范围倒是极宽的。这张资历乃是兵部尚书夏守仁的铁杆手下,如今主子发了话要快抓要活抓,他倒是执行得甚为坚决。
只是这位张大人虽然身在刑部,一直以来倒是和清洛香号素来没什么交集,还远没有领教过此间的手段。此刻话音方落,却听得一个贼忒兮兮地声音道:
“张大人请了,素来这问案拿人,讲究得是要有凭有据。您口口声声说这是命案,却不知这凭证何在?”
说着话的人居然是安子良,那张司官道:“有这尸身便在此处,如何算不得命案,又有着旁人为证……”
“张大人这话说得可是过了,尸身不假,可是就这几块料……”安子良笑嘻嘻地指了那几个兀自在捧着手腕一脸痛状的汉子道,“分明便不是什么这死去女子街坊,方才满街百姓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也能当作人证?”
“黄口小儿,也敢胡言乱语……”
那张司官本是在刑部里混久了,这般情况却是难不倒他,张口便要将此事一语带过。倒是旁边沈从元对这般事情早有准备,当下一使眼色,那先前扮作苦主的妇人却是登时高叫道:“青天大老爷啊,老妇人除了人证,还有物证!”
说话间,急忙忙地便捧出一物,众人拿眼一看,正是那清洛香号的招牌货品之一,“香那儿五号”香露!
沈从元面有得色,正要发言,却见安子良冷不丁一把从那妇人手中抢过了那香露瓶子,紧着往瓶底瞅了一眼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诸位请看,这瓶底写得清清楚楚,这瓶香露乃是十一天前由我清洛香号所出。彼时我大姐正在家中伺候婆婆,柜上香物皆是由我这个清洛香号二掌柜手里出去的。便说与命案有关,该拿的人也是我,又与我大姐何干?”
这话一说,不仅是那沈张两个官儿变了脸色,就是安清悠也身上一震,惊呼道:“二弟!不可!”
事情已经很明显,对方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要把安清悠抓回去拿问,安子良这是意欲以身代罪,替大姐挡了这一道劫数。
“他们心狠手辣,你若入了那刑部大牢……”安清悠心中大急,可是此刻连刑部都出马上阵,拿人问案还真是既现官,又现管。官府体系已经在对方的操控下运转起来,这便不是临时应变所能解决的问题了,就硬是要来栽赃陷害一番,又为之奈何?脑子里瞬间已经转过了七八条对策,却是没一条能够破解现在的局面的。
“大姐还看不出来么,今日他们打得便是让咱们清洛香号全军覆没的主意,弟弟头上顶着一个安家的姓氏,便是不做这等事,他们也不会把人漏了的。还不如让我来和他们周旋一番。”
安子良一脸沉重地说了一句,却是又笑嘻嘻地道:“不过大姐放心,弟弟自有保全之策,谅这两条狗也未必便能把我怎么样。我没法像姐夫那样领兵做将军,可是也有点儿英雄瘾,好容易有了这么一次机会,大姐您就别跟我争了。萧安两家哪家都离不了你!”
安清悠微微一怔,自己这二弟却是个大智若愚之人,最近这半年来又是叠逢奇遇,难道真有自保之策?
只是姐弟俩这边兀自对话,旁边那位刑部的张司正却是几乎气炸了肺,这是将本官视为无物不成!你想扛罪就扛罪,真当本官在刑部这么多年是吃闲饭的?更别说那安清悠乃是夏尚书亲自点名要抓之人,小子!有句话你道是说对了,今儿你们姐俩一个都别想跑!
“笑话!此案案情复杂,原告被告人证物证俱在,本官又焉能听你这一面之词?萧安氏乃是这清洛香号的东主,有事便与她脱不了干系,来人,给我拿下!”
这张司正不愧是办案多年的老刑吏,知道眼下多说无益,拿人才是正理。此刻不管不顾地硬生生喝了一声,登时便有几个刑部捕快要上来拿人。
“谁敢动我家五奶奶?”对面却是一声爆喝,某些清洛香号的“伙计”却又跳了出来挡在了安清悠的身前,这些人本就是四方楼的外派护卫,平日里直属于万岁爷办帝王私差,眼光傲气也是高过头顶的。莫说是几个刑部差役,就算是大内侍卫想要在他们的面前拿人,那也得看看有没有皇上的命令再说。
闹上了这么一出,沈从元的眼睛却是亮了起来,此刻他反倒巴不得清洛香号里有人动手,那便坐实了殴打官差公然拘捕的现行。若是再添油加醋一点儿,扣上个私蓄武士意图不轨的罪名也不是不可以。若是真能如此,下一次只怕就不是抄清洛香号,而是直奔安萧两家拿人了。
只是沈从元这算盘打得虽响,却未必便能够实施。便在这双方一触即发之时,一道青影却是以一种极为诡异的从房檐上凌空扑下。竟是个蒙着面孔的青衫人。这当儿人未落地,却是手上却早已舞出一片残影,三两招下便将那安清悠身旁的四方楼护卫迫得不停后退。同时腿上连环飞踢,又将那扑上来的刑部差役逼了开去。
转瞬之间,安清悠就剩下了孤身一人。这青衫蒙面人也不多话,一把抓过她的衣领,带着她纵跃而起。手中虽然兀自多了一人,速度竟是丝毫不慢,正所谓来时如闪电,去时似鬼魅。身法之快本领之强,当真是世所罕见。
一干刑部差役们面面相觑,不知道经过了这等突如起来的变故下又该怎么办,扭头去看自家上司,那刑部的张司正和沈从元二人齐齐长大了嘴,竟是都已经傻了。
“人忽然就不见了,怎么办?难啊难啊,真是难啊……”安子良在一边摇头晃脑,自顾自地嘟囔。
“先把这小胖子抓了再说!”张沈二人对视一眼,忽然异口同声地说道。
说时迟那时快,那青衫人带着安清悠几个纵跃,飞快地飞檐走壁而去。安清悠耳边尽是呼呼风声,只觉得此人的速度竟是比萧洛辰还快上半分。
此刻虽然是事起仓促,安清悠反倒是心中一点点地静了下来,这青衫人本事的确高强,但是这形迹却选得颇为耐人寻味。沈从元设局弄出了这么一起命案,刑部也是掺和了进来。对方在实力上已经是压倒性优势,若是那些四方楼所派的“伙计”强保自己,说不定反倒是弄出了什么对萧安两家更为不利的大事件来。
“前辈高姓大名?欲将小妇人带往何处?”断定了此人十有八九是并无恶意,安清悠忍不住出声问道。
青衫人脚下不缓,头也不回,从那蒙面的青巾之中传出的声音却是甚为尖利,倒与那宫中宦官颇有几分相似:
“我带你去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