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人!”
赵友仁气急败坏,安家已经是明着赶他出门,这时候却也无论如何呆不下去了。
“我们安家从不欺负‘人’,顶多也就向外哄哄不开眼的王八龟孙子!”
安子良切了一声,却是直接把赵友仁又降了一级,归入了某种四脚着地的动物后裔。
“好!好!好!算你们狠!我走!”
赵友仁面色发绿,正自拔腿要走时,忽然想起了什么,正是沈从元告诉自己的最后一招。
“你们安家没了官身,我赵友仁可是如今已经蒙九皇子殿下慧眼,入了睿王府!看见没有,这是什么?”
赵友仁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拿出来在安家面前显摆的东西,袖袋之中套出一张纸来,却是一张秀才告身。
“可别小看这张秀才告身,九皇子可是很赏识我的!过不几日春闱京府联考,我赵友仁随便考考便会是个举人功名!诸位都是做过官的人,当不会不明白这举人已有了做官资格的道理吧?不过我不着急!大家猜一猜将来九皇子登基之时,我会不会平步青云,得个状元榜眼之类呢?”
赵友仁在这里发着狠,安家众人却还真是有些皱起了眉头。尤其是那几位并不曾得寿光皇帝明示的各房老爷。
九皇子睿亲王如今形势越来越强,外面已经有流言说今上不日便要下诏改立太子。这赵友仁之前从未参加科举,如今却莫名其妙的拿出一张秀才告身来,显然是在睿亲王府中混得不错。
若是此等小人因此而得了志,只怕必要对安家不利。
赵友仁眼见着安家诸人似有沉吟,登时觉得精神一振。继续冷笑着道:
“再看看你们安家,今日嫁女喜宴,莫说是高官权贵,满京城的大小官员们,又有哪一个敢于登门道贺?古人云莫欺少年穷,今日种种,来日必当后报!”
赵友仁这番话中怨毒之意,在座诸人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说到底,今日还真是没有什么做官之人登门道贺。赵友仁瞧着安家诸人的面色登时心头大定,此时反倒不急着走了。冷笑之间正自要再说几句的时候,忽听门外又是一声高喊:
“有贺客——!新科榜眼沈云衣沈公子到!”
沈云衣走得很慢,似是很迟疑,但终究是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
“晚辈沈云衣,今日惭愧无地,厚颜拜见安家的诸位伯父、叔父!”
沈从元如今重新当红,沈云衣自然也是水涨船高。隐隐间已经有了大梁朝中第一有前途的青年才俊之势。
只是如今沈家已经从世交变成安家的头号死对头。沈云衣榜眼之才,既是身处局中,便是再怎么样也看明白不少东西。
再加上这段日子里闻得安清悠订聘萧洛辰,沈云衣夹在其中当真是既难做又心痛。可这‘情’字一关却是天下最难迈过之事,临到了安清悠出嫁这一天,沈云衣到底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冲动,就这么来到了安家。
此刻抬起头来时,却是一脸的憔悴。
“我……我只要在她出嫁前远远地看上那么一眼便好!”
沈云衣心中默默地念了一句,安德佑也当然明白他的那句“惭愧无地”指的是什么意思。面色复杂地沉吟了半响,到底还是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道:
“桥归桥,路归路,朝局归朝局。云衣你这孩子是在我们家住过的,老夫自然知道你品行如何。今日不谈别的,冲着你还能叫我一句世伯,一会儿多喝两杯喜酒吧!”
“大哥有容人之度!”三老爷安德诚登时一挑大拇指。
沈云衣的眼圈登时红了,默不作声之间一揖到地,径自退到了一旁道:“多谢安世伯宽厚,今日上门,云衣本就不敢多言,更没有敬酒的资格。只求偏厅末座,一杯清茶足矣!”
“唉!沈兄你……你……我啥都不说了。以后我还叫你沈兄!”
安子良和沈云衣颇为交厚,如今看了他这副样子,心里也有些难过。正有些感概世间缘分难料之时,一扭头却看见了赵友仁,登时怒气冲冲地道:
“看见没有,这才叫当朝榜眼!比起什么装大尾巴狼撂狠话的孙子强上千百倍!朝廷是大梁的朝廷,又不是你赵友仁抱条粗腿就能为所欲为了的。还莫欺少年穷?好啊!你也不妨等着看看,我们安家会出什么样的人才!”
赵友仁一脸发傻地站在那里,心里已经怨天咒地的连老天爷都骂了。
自己这是撞上什么邪了不成?刚说完京城遍地官员无一人上门,这就来了个炙手可热的。刚说完自己将来未必不能当个状元榜眼,这就来了个正牌子的榜眼。
还……还主动要求偏厅末座?
老天爷这岂不是故意耍他?虽说这张脸他赵友仁早已不要了,可自己打得与别人刺得可是两码事!
其实临来之前,沈从元对这方面倒也有准备,若是有官员贺客上门,就抬出九皇子将之轰走,多少是要安家这出阁大礼上闹出点事端来。可是眼前偏偏是沈云衣,赵友仁又恨又妒外加最怕的沈从元沈大人的亲生嫡子,让他来轰走沈云衣?
这时候就看出肚子里是不是真有货色了,
若换了萧洛辰、安子良等人,这时候定然是杀伐决断,当机便把沈云衣挤兑出了安家去。沈从元只怕非但不会责怪,还会大大地褒奖一番。
不过赵友仁到底还是个绣花枕头,虽然在睿王府里学了点阴谋算计、策划谋略的皮毛,应变却到底还是差得远了。兔子就是兔子,即便站得高点儿,还是兔子!
故而,赵友仁瞅着沈云衣发傻了半天,到底还是没有这份兔子胆子!
谁知沈云衣一路行来浑浑噩噩,安子良在旁边一声怒骂,倒是让他注意到了赵友仁的存在。连忙拱手为礼道:
“原来赵兄也在,您是来给安大小姐贺喜的么?沈某适才未曾见礼,恕罪!恕罪!”
赵友仁一脸尴尬地拱了拱手,这话却不知道怎么接了。说自己是来贺喜,刚才可是刚刚撂下了狠话;说自己不是来贺喜的,那沈云衣可是刚刚说过来贺喜的,自己算不算直接顶到了这位沈公子的头上?
便在此时,门口忽然又是一声高喊:
“有贺客!金陵金银钱庄大掌柜刘狗儿到!”
金陵?金银钱庄?
这位贺客却是连安德佑都有点迷糊,金陵与京城远隔千里,安家从来没有和这里的什么票号钱庄有所来往啊?
等再见到那位名叫刘狗儿的大掌柜走进门来时,安德佑更是觉得奇怪,瞬间便肯定了这人自己从未见过。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这位刘狗儿刘大掌柜的模样实在是太奇特了,但凡要见过一面,那是决计忘不了!
安家之中要说胖,安子良安二少爷自然是当仁不让的稳居头名,可是若是和这位刘大掌柜比起来,那安二少简直就是苗条得没话说了。
这位刘大掌柜人还没进门,众人却是先见到一个硕大无比的肚子挺了进来。这个肚子已经不能用酒桶肚来形容,简直就是酒缸!需要那刘大掌柜伸手抱扶着才不至于太累赘,胳膊腿上全是肥肉,走起路来一抖三颤,整个人好像一座肉山般慢慢向前移动着,虽然身边有两个长随跟从服侍,那走起路来可也说辛苦无比了。
“金银钱庄刘狗儿,今日特为给大小姐贺喜而来,见过安先生。”
那刘大掌柜的言语中似带着浓重的江南口音,在这里费力万分地拱了拱手,安德佑却是看的既好笑又莫名其妙,但既是远道而来的贺客,却也拱手回礼,口中自是问道:
“大掌柜自金陵来,却不知……”
那话还没问完,忽然听旁边一个声音抢着大叫道:
“原来是个钱庄票号的商贾!我就说嘛!除了沈公子这般肯念旧情的,又有哪个官员敢到你们安家来?哎!我说姓刘的那个什么的……啊对!刘狗儿?这破名字!这安家现在已经不行了,你要找京里的官儿攀买卖,赶紧到别的地方去,省得在这里叫公子碍眼!”
这说话之人自然便是赵友仁了,他不敢对沈云衣如何,为难区区一个钱庄掌柜却是不在话下。眼瞅着那边尴尬,碰上这么个走路都困难的胖子登时是如蒙大赦,哪里还有不拣软柿子捏的!
眼看着那刘大掌柜犹自冲着自己发愣,赵友仁却是更加大了声音道:
“叫你走人没听见么!再不滚蛋,封了你的钱庄!砸了你的铺子!”
这一刻,赵友仁倒是把沈从元安排的驱赶宾客的定策发挥得淋漓尽致,便是安家众人也有点措手不及。只是那刘大掌柜自己倒回过了神来,拉着旁边的长随问道:
“这喝人巴拉的二五小炮子是哪路滴?”
“就是一脑子进了水的恶客,正要被轰出去!”斜里过来插话的居然是安子良,他倒仿佛和这刘大掌柜有些熟悉一般。
“哦,那就么得搭理了,赏他一砖!”
刘大掌柜随口一声吩咐,旁边的长随却是毫不迟疑。说是一砖,便真的是从身上变戏法儿一般的拿出一块砖头向赵友仁扔去。
只是这一扔之间,众人只觉一道亮光划过眼前,太阳光芒的反射之下,竟甚是刺眼。
金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