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落日熔金。
时隔不过两月光景,敬事房的春恩暖轿再一次接了良嫔卫氏前去皇帝的宣政殿侍寝。
明明昨日胡美人在清凉殿被害得险些伤了龙胎,然而今晚,皇帝便召幸了良嫔。
这无疑是在对外表达,皇帝信任良嫔!这也是自然的,毕竟致使胡美人滑到的玫瑰油,并非出自清凉殿。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证明了良嫔没有作案工具。
虽然这不算铁证,但皇帝的信任,比铁证如山还重要。
皇帝认定了良嫔是冤枉的,所以对良嫔心生怜爱,立刻便召幸了。
胡美人摔倒在清凉殿,反倒是叫良嫔复宠了!
得知这个消息,胡美人气得前倒后仰,只恨不得冲去御前,好生闹上一场。
但胡美人又不傻,怎敢坏了皇上的好事?愤怒妒忌无处可发泄,便抓起炕几上的粉彩花斛,砰得一声摔得粉碎。
宫女玉珠儿连忙上前安抚:“小主别气坏了身子,您的龙胎要紧。”
胡美人气得粉面扭曲,“皇上怎么会这么轻易就信了良嫔?难道就因为她宫里的玫瑰油系数全在?这又不是多稀罕的东西,用些法子,想要额外弄到几瓶也不是什么难事!”
玉珠儿暗道,以良嫔身份,多要几瓶玫瑰油的确不是难事,但若要不留痕迹,不为人所知,可就难了。
这般精心谋划,终究是落空了。谁能想到,良嫔的玫瑰油用量这么少,都两个月了,竟然只用了半瓶。
宣政殿,帐中香袅袅馥郁,但卫嘉树鼻子极其灵敏,还是能清晰地味道一股石楠花的气味。
她大口喘息着,浑身香汗淋漓,耳边是皇帝的低低呢喃:“朕叫钱裕去核实过了,胡氏的玫瑰油数目正常。”
卫嘉树一怔,怎么可能?偏殿的那滩玫瑰油,只有可能是胡氏或者是她的贴身宫女玉珠儿趁机洒下的!
也就是说,胡氏早就提前将这唯一漏洞给补上了?
但是,胡氏入宫未久,家世门第也不算太高,在内务府应该没什么人脉。也就是说,胡美人应该没法暗地里弄到多余的玫瑰油才对……
“如此说来,是我小人之心了么……”卫嘉树凉凉自语。
宣承熠笑了笑:“当时的情况,若非嘉树主使,那也只有可能是胡氏自己所为了。”——清凉殿不少宫人都是他所赐,若真是嘉树主使,怎么可能瞒过这些人的眼睛?
宣承熠柔声道:“朕相信嘉树。”——嘉树心肠柔软,如何舍得伤害无辜稚子?
卫嘉树心下一暖,旋即咕哝道:“我昨晚就说,让你去寄月阁瞧瞧,你非不肯去。”下次离魂,鬼知道是什么时候,鬼知道胡美人会不会旧事重提,自爆算计?
宣承熠笑道:“不妨事,既非嘉树所为,那就一定是胡氏!”
说着,宣承熠眼眸深处冷意涔涔,其实是不是胡氏,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胡氏昨日,看嘉树的眼神,分明满是恨毒。虽然区区胡氏,怕也没本事伤害到嘉树,但这样的人,终究留不得。
宣承熠道:“你放心,等胡氏分娩之后,朕自会处置了她。”
卫嘉树忙道:“一个胡氏而已,还是我自己来吧!”——麻蛋,一个胡美人居然也敢算计老娘?!等你生完孩子,老娘一定修理得半死不活!
宣承熠略一思忖,以嘉树的性子,只怕是下不了杀手。不过先叫她出手,出出气、立立威也是好的。
“只要嘉树高兴就好。”宣承熠抚摸着怀中娇人湿漉漉的长发,满是温柔宠溺。
卫嘉树暗自咕哝,怎么皇帝的现在这么会哄人?简直都千依百顺了……
皇帝要是早这样儿,她甚至都找不出理由跟皇帝闹掰。
卫嘉树小声嘟囔:“胡氏竟能如此缜密,也不晓得是否有帮凶……”胡氏先前虽有几分小聪明,但也不像是能算计得如此滴水不漏之人。而且还要暗地里多弄到一瓶玫瑰油……
宣承熠“唔”了一声,“胡氏素日里最亲近的,便是贵妃了。”
卫嘉树摇头:“那是胡氏自己死皮赖脸凑上去。”——何况贵妃如今已没有理由害她。
宣承熠低头含住嘉树那粉嫩的耳垂,“好了,这些都是小事。”
卫嘉树心中一紧:丫的还想继续?!
卫嘉树急忙道:“我就是担心,胡氏还会闹事。”
宣承熠语气略微有些急促:“放心,朕会借太医之口,告诉胡氏,她胎相不稳,若不静心养胎,便有小产之虞。”
这倒是个好法子,胡氏虽然拿肚子算计她,但胡氏明显并不想失去腹中的孩子,这可是胡氏日后荣华富贵的最大依仗!
帐中昏暗,窸窸窣窣,似乎是更换小雨衣的声音……
皇帝就像是憋久了似的,痴缠着不肯放手。
直至夜色深沉,卫嘉树被掏空了所有的力气,直接就睡倒在了皇帝怀里。
宣承熠舒心地吐出一口气,摸摸怀里已经沉沉睡前的嘉树,如今倒是没有触发嘉树的所谓“金手指”。
如此,是否可以看做,只要嘉树对朕心不存不防备,那就不会睡梦中反伤朕?
胡氏在清凉殿摔倒一事,看似是不了了之了。
而且胡美人“动了胎气”,又兼“怒火攻心”,胎相十分不妥,若不静心养胎,恐有小产之虞。
听了太医之言,胡美人又惊又怕,一时间吓得心魂不定,一连多日都躺在床上养胎,安胎药也是一碗不落地喝着,生恐失了腹中孩子。
胡美人终日惶惶,只能眼睁睁看着良嫔复宠,甚至都不敢太过生气,生恐怒极伤了胎。
一转眼,天气日渐清爽,卫嘉树弟弟卫星隅与贵妃堂妹夏惠心也终于迎来了成婚之日,为此,皇帝大手一挥,赐了十抬妆奁,贵妃也连忙添上六抬嫁妆。
这门婚事,一时间风光无两。
既结成了这门姻缘,卫嘉树便也常去贵妃处小坐吃茶。
夏贵妃如今已经初显怀,人也丰腴了些许,她歪在贵妃榻上,有乖巧伶俐的宫女跪在脚踏上手持美人锤,为贵妃轻轻敲打着小腿。还有德馨嬷嬷一旁剥了葡萄,一颗颗送进贵妃嘴里。
卫嘉树:看上去就像个腐败地主婆。
“听闻贵妃胎相日渐稳固,真是恭喜了。”卫嘉树笑着道。
夏贵妃抬眼瞅了她一眼,悠悠道:“本宫身无寸权,连从前总来烦本宫胡氏如今也老老实实不出门了,倒是叫本宫安生了不少。”
卫嘉树笑着说:“是啊,若是贵妃还跟从前似的,掌六宫事务,哪里还能安心养胎。”
夏贵妃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焉知非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