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钰进首府时挺高调的。
没有进其他小县城时的悄无声息,魏钰是很大张旗鼓地骑马入城,方生赤裸裸将贤王腰牌给守城官兵看的那种。
消息灵敏的,都知道朝廷派了巡抚过来赈灾,也都听说过三皇子如今在岱川郡忙碌的事,差不多也就九贤王的下落不太明了。
不过当魏钰持着腰牌,带着百号人进城时,一直闭门不出的郡守也是不得不亲自出来相迎。
那是个身形中等,相貌十分老实的人,观其外表,完全就看不出他会有什么花花肠子,就是神情看起来有些憔悴的,像是饱经风霜似的。
队伍在郡守府门口停下,魏钰坐在马上,居高临下望着站在府门口的郡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千城郡郡守自觉上前,带着府中众人行礼问候,“下官千城郡郡守裴永杰,拜见贤王殿下。”
人是这么个人,瞧着他身后一家老小,魏钰出声,“都起来吧。”
“谢殿下。”
裴永杰似乎是个并不喜欢笑的男人,即便是面见王爷,他脸上也没多少笑意,只是毕恭毕敬的要迎魏钰进去。
魏钰下了马。
裴永杰不搞多余的寒暄,魏钰自然乐得轻松。
周围人让出一条道,魏钰抬脚进府。
身后有裴家小厮出来,想要帮忙照料马匹,不过被护卫们拒绝了。
方生甚至都不需要交代什么,护卫自发地就给自己找准了定位。
跟着殿下的,去马厩照顾马的,散去府墙下查探环境的,还有悄咪咪溜开去找乙十三的……
魏钰在裴永杰的引路下到了前厅。
主位当仁不让的是他来坐,其他人没有允许,自然都只能站在下面。
魏钰坐下后看了圈,最后在裴永杰家眷上定住。
在小厮上完茶后,他笑了笑,冷不丁问对方,“裴郡守今岁几何啊?”
这是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裴永杰略有诧异,垂眸恭敬回道:“回殿下,下官今岁四十有三。”
“哦,四十三了啊。”
魏钰状似恍然,然后紧跟着就又问道:“那如裴大人这样的年岁,怎的不见家中幼子贤孙呢?”
此话一出,在场诸人脸色各有各的变化。
魏钰扫了眼他们的神色变化,笑了笑,忍不住身子后仰,靠在了椅背上,双手抱腹,好整以暇道:“裴郡守,你家中亲眷甚多,怎么一个幼儿都看不见?总不至于到了你这个年纪,是一个儿女都还没有吧?”
这裴永杰身后站着一排亲眷,老的,长的,瞧着阵仗是大,像是府中所有人都出面迎接了他一样,可惜就是不见一个小的。
这事哪怕乙十三之前没有告诉他,魏钰只看一眼就知道其中有猫腻。
或许是裴永杰自知情况不妙,所以将子嗣提前送走,也或许,是被倭贼拿去当人质了?
电视剧里貌似都这么写的。
裴永杰是个比其他人要镇定的,魏钰的话并没有让他表情有变,在听完后,他仍是镇定地回道:“殿下误会,下官只有二子三女,均已成家立业。近日下官有一远亲身患重病,下官长媳这才带着几个孩子过去看望了。”
魏钰意味深长地看他,“哦,原来你们裴家看望远亲不是大人去,而是让几个娃娃去啊,你们倒也不怕路上出现什么意外呢。”
这种意有所指的话,倒是让几个脸皮薄、藏不住事的人慌了神色。
裴永杰低头,“以往两家感情深重,常有走动,如今远亲时日无多,想见孩子,下官这才冒险同意。”
魏钰笑了下,也没继续跟他纠缠这个话题,只是垂头,伸手掀开桌上的茶盖,换了个话题。
“裴郡守啊,你应该也知道本王这次过来是为了什么吧?”
裴永杰:“下官明白,殿下此次前来,是为赈灾。”
“哦,既然你知道,那你对于千城郡粮食涨价,引得郡中饿殍遍地,险些引起杏花村疫病扩散至整个郡中一事有什么看法呢?”
“杏花村疫病!”
裴永杰猛地抬头,不掩眼中的震惊之色。
魏钰瞅了他一眼,“还不知道吧?也是,谁叫本王的人先行一步揽下这事了呢,要不是正巧路过,可能杏花村的病患已经全跑出去了吧?嘶,你说这患了疫疾的人,要是到处跑会是个什么情况?”
“疫疾啊,人传人挺可怕的,一传就是一大片,又没有多大可能治好,光是粮食,药材就得费上一大笔……如果不是本王的人恰好碰上,想法子控制住了杏花村,裴郡守你说,你这千城郡还能不能活啊?”
裴永杰脸色逐渐惨白。
对于该装\/逼的时候,魏钰是真挺能装的。
他坐在主位上,一手搁在桌案上,手指沿着茶杯碗口随意抚动着,一手搁在扶手上,撑着下巴,脸上噙着戏谑的笑意看着裴永杰。
那种装\/逼的劲儿,魏钰觉得自己应该是把运筹帷幄四个字的真谛给掌握住了……
“裴郡守,粮价的事你不管,饿死那么多人引出了疫病,这不是你早该想到的事吗?怎么如今你听到了,反倒还慌了神?”
裴永杰眼神恍惚,喃喃道:“我,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故意的……”
看着脸色惨白,神色有些恍惚的裴永杰,魏钰暗地里撇了撇嘴,他下意识回了句。
“不是故意的,是有意的对吧?”
“不!我没有!”
裴永杰下意识反驳起来。
他看向魏钰,从恍惚到魏钰看不懂的神色,炙热如火,前后眼神变化也就几秒而已。
“我不过就是个郡守,千城郡四成的粮食都在福安粮铺背后的人手里!他们要涨价,我又能做什么?粮仓早就没了粮食,所有的粮食早在这些年就已经被人给搬空!”
“说赈灾,朝廷不拨粮,下面的人又收不上粮,我能怎么办?我不过就是一个小小郡守,什么都说不上话,连呈去京都的一切奏章我都毫无办法!”
“我知道贤王殿下你早就派人来了千城郡,我不怕你查到什么,反正事已如此,是死是活,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