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野外,一群人正在原地休息
站岗的,喂马的,睡觉的……几百个人各有各的用处,而在某处树下,几个人正围着火堆或站或坐。
一骨瘦嶙峋的男子正靠着树干而坐,他手上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瞧着是有气无力,说两句话就得歇一下的那种。
而这男子就是魏钰捡到的那个已醒的活人之一,名叫牛大河。
魏钰坐在牛大河对面问他,“为何你会晕倒在这荒郊野岭?我们才过来千城郡,已经在路上看到不少死人了,他们都是饿死的?”
魏钰身边没有仵作不假,但方生他们这些灰卫使出身的,多多少少都点亮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技能点,什么通过尸体死状简单查探死因,他们中还是有人会的。
那些人都是饿死的这事,就是方生告诉魏钰的。
牛大河苦笑起来,有气无力地点了下头,“是,公子说得没错,大伙儿……都是饿死的。”
说着,牛大河垂下眼皮,看着手中那碗白粥,干涩的眼睛突然有些泛酸。
粮食。
这是实打实粮食做成的白粥啊!
他从没想过自己还有能睁眼、还能吃上一碗热粥一天!
粥是牛大河刚醒,然后被一个不知名小哥塞在手上的。
那粥面热气腾腾的,瓷碗搁在手上还有些烫手,沉甸甸的分量,一眼下去看到的不是那种清汤寡水只有几粒米的样子,而是实打实的米粥。
这样的粥就算放在平时,牛大河也是根本吃不上的。
盯着手中的白粥,牛大河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呜咽了起来。
“呜……公子善心,救了我一命,是我牛大河的福气!可是,可是我那苦命的孩儿,我们全村子的人……他们,他们都再没有睁眼的那天了啊!”
饥饿已久又刚醒过来的人是没多少力气的,就连这声声泣血的哭诉,也只是牛大河在痛心疾首的干嚎。
唯独他言语中包含的恨意痛苦,却是情真意切、叫人感同身受的。
魏钰不由蹙起了眉。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牛大河,静静听着他的痛苦哭诉。
这样的时刻,与其说一些无关痛痒的安慰话语,还不如让对方自己好好发泄一番。
发泄完了,才能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我的儿啊,他是被一群天杀的给强抢走……我亲眼看着他没的啊……”
“那些人不得好死……”
“要是大宝死之前,也能喝上一碗热粥该多好……”
牛大河絮絮叨叨了很久。
从断断续续的哽咽之余,到越骂越起劲,最后干脆坐起来咬着牙咒骂。
被牛大河骂的人很多,从那群分食他儿子的人开始,骂到沿路抢了他们唯一几块饼的恶人,最后又骂了那些疯狂涨粮价的贪婪商人……
魏钰即便是还没问,通过牛大河的自述骂语,也差不多弄清楚了千城郡郊外有这么多死人的原因。
——粮价上涨。
民以食为天,没有人是不需要吃饭就能活着的。
在这个百姓生活艰难的时代,钱可以没有,但却绝对不能没有粮。
水患糟践粮食就不说了,原本百姓们自家没了粮,在未等到朝廷赈灾的过程中,还可以自己花钱去买粮。
但如果从前几文就能买到一斤的粮,却被无良粮商涨到十几、二十几、乃至三十几文才能有一斤呢?
一个普通农户家中能有几口人?
就算是再穷的一家三口,一斤粮哪怕是熬成稀薄得不能再稀薄的粥,一天啥事不干,那也只能坚持两三天就饿得两眼发黑。
疯狂上涨的粮价让千城郡的百姓饱受饥饿之苦。
他们要吃饭,就得不断的花钱,而等到钱一花完,那百姓们就只能要么等死,要么逃到别处寻求生路。
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却折在了路上。
不巧,牛大河就是折在路上的这群人。
“千城郡所有地方的粮都涨价了?”魏钰突然问道。
经过一番宣泄后,牛大河情绪差不多已经稳定了,他点头,又摇头,最后还是咬牙回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都涨价了,不过,在我们那儿,邻边的两个县城都涨了的……二十七文一斤,那些天杀的粮贩子!就该去死!”
又开始骂起来了。
不过魏钰没关注,他关注的点在于粮贩涨价这事。
朝廷赈灾队伍都下来了,他三哥那队伍甚至都已经在忻山郡明目张胆开始赈灾了,怎么千城郡这边却还搞出了粮价上涨,致使饿殍遍地的荒唐事?
千城郡郡守是傻子??
搞出这种荒唐事,对方就不怕朝廷赈灾队伍过来后,瞧见这场景然后降罪于他???
魏钰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眨眨眼,坐在石头上眉头紧皱。
魏钰越是深思,就越是觉得这千城郡郡守是傻子,就算对方作为郡守无法左右粮价上涨这事,但瞧见百姓因为粮食而饿死一大片后,也应该要想法子赈灾开仓放粮啊!
难道他还怕巡抚知道后会怪罪他自作主张?
巡抚又不是个不讲理的!!!
凡事也得酌情来看好吗?
满肚子卧槽想说,但魏钰忍住了。
他不知道粮价上涨这事,千城郡郡守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总之这一路走来见到的满地尸骸,都是对方作为郡守却严重失职的体现。
生产力低下的时代,想繁衍点人口多难啊?
从前那些罪大恶极的山匪,要不是一些不得不杀的情况,魏钰那基本都是将人发配出去搞苦力做基建的好吗!
那些货他都舍不得杀,转头这千城郡郡守就给他搞背刺?
可真是好啊。
魏钰忍着气,又问了牛大河一些千城郡的信息。
譬如千城郡首府在哪儿,有没有什么大世家,郡守为人好不好……
牛大河有的能回答,有的却是茫然不知。
毕竟对方就是个农户,平日压根不怎么出村子,有些事情不知晓情有可原,魏钰能理解。
到底是刚醒的人,魏钰没有与之多聊,问了些问题后便让对方先休息,自己则是带着方生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