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行一的到来,魏钰是很惊讶的。
他自然没有自大到认为大魏外面没有国家,只是在还没到预期的时候就突然冒出一个陌生人,是个人都会觉得意外。
身为大魏的王爷,魏钰八皇子出面见了行一。
奇特的异域僧袍,外加格格不入的寸头,魏钰瞧着只觉亲切又久违,然而八皇子看了却十分惊奇。
他问行一,“你们大宛人的头发皆是如此?”
行一回:“不,只有国僧如此,其他人头发虽长,但不及大魏。”
八皇子若有所思,“也是,你们大宛在荒漠,那儿应该挺热,你们来时花了多长时间?”
行一:“两年左右。”
八皇子:“关外就没遇见北胡人的?”
“也有,不过咱们人多,又是特意前往大魏的使臣,那些部族倒不曾过分为难我们。”
……
看他八哥对大宛实在好奇,同行一二人一来一回聊着,魏钰也没插嘴。
他在一旁听着,也了解了不少大宛的风土人情,偶尔也会顺势说上几句。
半晌后,八皇子突然问道:“听人说你喜欢我们大魏的医术,为了参加医者大会,特意过来的?”
行一面容微红,谦逊笑道:“是,四年前,我曾误打误撞到过边关的郾城,有幸遇上了齐二公子,与他交谈过大魏医术……”
说起医术的时候,行一眼神有光,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热爱,叫人觉得哪怕是说一句医术不好都仿佛是在亵渎他的信仰般。
“大魏医术博大精深,令我十分倾慕,为此我特意回到大宛,向王诉说大魏的经历,叫王遣了使臣前来拜访学习。”
说到这儿的时候,魏钰坐直了身子,兴致盎然地问他,“听说你当时与人辩解,是想要将一人双腿砍下来救他?”
行一颔首,“是,那人双腿已腐,已不得动弹,毫无知觉,若不将其砍下,难保不会波及上身,是以我才要将其双腿砍下来。”
啧,这不就是典型的外科医生。
魏钰在医学院呆这么久,真就没瞧见哪个大夫能将砍腿说的这么自然的,多数大夫都对这个很避讳。
倒是不曾想外科苗子在大宛。
“在我们大宛,有一条大河,名曰恒河,那水中有吃人的猛兽,还有有毒的虫,常有人去河边打水时被猛兽毒虫所误伤,为了活命,切掉受伤中毒的地方,是常事,可是齐二公子却不这么认为。”
行一说话时,眼中带着不解和求知,“齐二公子说人会痛死,这我回大宛翻书时已经知道,但齐二公子问我可有止痛的药,这个我不知道,还有去掉那些受伤坏掉的肌理,明明是有效的,但为何齐二公子却无法接受?”
魏钰眼睛冒出了精光。
华佗啊这是。
留下他!
必须要留下他!
脑筋一转有了主意,魏钰和善的笑意就不自觉流出来了。
他道:“此事与大师无关,大师行走多年,当知道不同的地方,风土人情各不相同。”
行一颔首,地方不同,风俗亦不同,的确是如此。
“大宛多荒漠,想来治病的草药也少,定不如大魏地大物博,草药种类繁多,所以咱们有了病,很多都是找准了草药便能治好,比大宛来的方便。”
这个听着很有道理,行一反驳不了。
“咱们这儿自古就有句话,叫‘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意思是不能随意下刀的,尤其是这种一刀砍人腿的事,在大宛也许稀松平常,但在咱们大魏,不行。”
行一叹了口气,但转瞬他又振作起来。
“是,正是因为我瞧见了大魏医术高深,所以才想向你们的医者学习。”
“学把脉看病?”
魏钰笑着看向行一,“行一大师,咱们这儿的医术讲究望闻问切,学医不是一个简单事,你带着诚意,千里迢迢而来要学医学,我们自然欢迎,但其实依我看,你更该保留自己的医术经验,从而更好的钻研发挥啊。”
行一微愣,“我的医术经验?”
这话行一不懂,他的医术比不上这里的大夫,有何好保留的?再说钻研发挥,如何钻研发挥?
“对啊!”
魏钰眼睛亮晶晶地看他,问,“行一大师切过不少人的手脚了吧?”
行一不解其意,但还是点头,“是,身为国僧,常有受伤的人向我求治。”
魏钰指着身上的双手双脚以及胸膛,又问,“那大师可知道这手脚里是个什么模样?可知道这人的五脏六腑又是何模样?”
行一被问得突然皱起了眉,“难道,不是血肉和骨头吗?”
“当然不是啦。”
魏钰冲他眨眨眼,“大师知道兔子吧,没吃过兔子,那瞧见过有人杀兔子吧,这兔子身体里还有脏器呢,缘何人的身体里没有呢?大师难道就不想知道人的脏器长什么样?”
行一面露思索,“……对,兔子也有脏器,山鸡有,马鹿有,都有,那人的脏器呢?”
像是被拂开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面纱,行一突然兴奋起来,激动地看向魏钰,“大魏医术高深,想来定是清楚人的脏器模样了,不知行一现在可否知晓!”
呵,这可真是高看他们了。
魏钰给过学院各种医书,也画过人体结构图,但那到底都只是图,学院的人只从书本看过,压根就没一个人想过真正去接触实物!
但魏钰能说实话吗?
他当然不能了。
人家都把大魏医术捧到这个地步,他说了岂不是要掉逼格。
魏钰想了想,翻开平板,说了“中医解剖第一人”王清任的事。
“啊,说来这都多亏了一位叫王清任的医者,他为了弄清楚肺腑的模样,特意去乱葬岗上观察尸体,还向刽子手请教……”
有些行一听不懂的地方,魏钰都特意解释过。
行一听得认真,魏钰也说得起劲,时不时还指指肺腑的位置,描述其功能。
行一听得眼睛都在发光。
而一旁的八皇子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听到魏钰描述乱葬岗那些尸体模样的是时候,他脸色差的几欲作呕。
这话题是怎么歪到这上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