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钰怕给佃户减租的事暴露吗?
他压根不怕。
反正虱子多了不怕咬,他干过的“好事”多了去,天塌了都有他爹顶着。
但不怕归不怕,百姓们的情他却必须要领。
如汉子这样的人魏钰不知道有多少,明明自己生活不如意,但真的瞧见有跟他们一样生活境遇的人脱离了苦海后,第一个想到的却不是嫉恨,而是怀揣善意的隐瞒。
隐瞒了真相,怕脱离苦海的人重归苦难,怕做好事的人被人诘责。
麻绳专挑苦难人。
但百姓淳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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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钰吸了口气,他拾掇拾掇心情,冲汉子笑了笑,“那正好啊,你之前成不了贤王庄上的佃户,但如今贤王请你去种地,不也一样吗?”
“贤王非仙,亦不是活菩萨在世,他虽然帮不了天下所有遭遇苦难的百姓,但至少,他能看到眼下。”
魏钰冲汉子笑得温暖,“你还听说过吧,朝廷要贤王建农科所,专门负责育种一事,育种大哥知道吗?农科所是叫人培育出上好良种的地方,从前一亩地的收成只有一石两石,换了农科所育出的良种后,说不定收成就能翻几番了!”
汉子被魏钰话中的景象说得迷了心神,他忍不住追问,“当真能翻几番?”
“你也种过地,应当知道这若想收成好,那种子好坏就是十分紧要的。”魏钰笑道:“我虽不能肯定必定会翻几番,但若真育出了良种,那翻一番却是有可能的。”
一辈子在田地里打转的人,盼的唯有庄稼收成好。
听到此,汉子神色激动,眼中似有水光在闪。
他连忙点头,“好,好,我去!大人,我去帮贤王殿下种地!您让我去,无论贤王殿下让小人做什么,小人都愿意去做!只要,只要后头有了这良种后,大人能允小人买上一些便可。”
汉子的小心翼翼魏钰瞧在眼中,他心酸,面上笑得却越发和善。
“大哥这话就说得见外了,你若入了农科所,到时候就是农科所的人,你帮殿下育出了良种,让天下百姓都能有更好的收成,都不用饿肚子,到时你便是天下百姓的大恩人,是以何须你自己买良种啊,这是农科所给你们的报酬才是!”
汉子听得眼越发热了,他讷讷不言,忍不住又问道:“那,那若是没有育出良种来呢?”
“就算一时没有,难道往后都不会有吗?”
汉子一怔。
魏钰问道:“即便育出良种的不是你,那难道你会在这育种的时日里偷懒吗?”
汉子连忙摇头,“怎会!”
“是啊。”
魏钰笑着点头,“既然你没有偷懒,又做了事,你无愧于心了,又何必要斤斤计较呢?你记得贤王的恩,记得朝廷的情,日后接着办事,育出更好的良种不就成了吗?”
汉子终于听懂了。
他深有所会地点头,“是,大人说的是,小人明白了,小人定会好好给贤王殿下办事的!”
魏钰纠正他,“是给朝廷办事。”
对上魏钰意有所指的眼神,汉子恍然大悟。
“哦,哦!对对对!是给朝廷!小人定会好好给朝廷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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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文州推着小木车从过道上经过,第二次瞅见树下的情况时,他有些小困惑。
这穿着锦袍的公子哥儿什么人啊,一看就不简单,带着护卫来这儿,找一个一看就是农人的男子谈话谈这么久。
他一来一回都结束了还在谈!
有什么好谈的?
这种事不关己的情况,若是放在以前,柳文州瞧见也就瞧见了,压根不会有什么好好奇的。
但是现在。
机械干了两个时辰重活的少爷无聊了,枯燥了,路上看到点花花草草都忍不住看上两眼了。
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看到一个格格不入的人,无聊爆炸的柳文州很难不投去关注的目光。
他麻木地推着车,正要从树旁经过,正好就瞧见那锦衣公子哥儿侧过身来。
然后,俩人对视上了。
冷不丁偏头跟一男子对视上的魏钰觉得这人有些奇怪。
好端端的,对方怎么一脸悲愤地看着他?
嗯……好吧,他承认,这人虽然挺白净秀气的,跟周围的糙汉很是不同,但他貌似真没得罪这人吧?
所以对方那么悲愤的看他做甚??
柳文州悲愤不为别的。
只为那对视上的一瞬间,他回想起了从前自己也是这么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
明明大家都是不差钱的主,怎的这人白白净净,手无二两物,他却沦落得在工地推车运土?!
没有对照组之前还行,有了对照组后,那心中的悲愤可以说是逆流成河了。
柳文州还记得自己现在需要低调的事。
他看着人悲愤了几秒,然后偏头决定不想了。
苦难只是一时的,干完今天的活儿他能有六十五个铜板,到时候他就能去买只烧鸡吃了……
柳文州是怀揣着远大梦想走了,但魏钰还有些莫名地看着他的背影。
谈完话的汉子已经先走了,魏钰盯着柳文州背影看了看,吩咐方生,“你去查查这人是谁。”
莫名其妙那么看他,怪怪的。
方生查人那是很快的,尤其在西京。
没一天,魏钰要的结果就出来了。
“殿下,那人有些奇怪。”
方生第一句就道了自己的看法。
“此人是昨日才去工厂做工的,跟一叫齐儒的书生。他自称柳水,从胶州而来,才来京都几日,但属下着人查了他的路引,却发现他是从大梁而来的,在济郡待了已有半年之久,言明来大魏是行商的,且名字不叫柳水,而是叫柳三。”
信息有点多啊。
魏钰嘶了声,眼睛发亮,“大梁来的,名字改了,不是说行商吗?怎的就他一个人?还跑去工厂做工了!”
这名字一听就假的人,怎么有种奸细buff叠满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