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州,兹阳县。
寒来暑往,时光飞逝。
城外通向商盟道路上的某个小茶摊上,一玉冠青年正撑着下巴远眺前方发呆。
他坐这儿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点了一壶茶,也不喝,坐这也不知道是在干嘛。
看茶摊的老头儿走过来,瞅他一眼,只觉这公子多少有点毛病。
这道路上来来往往都是人,灰尘扑扑的,坐这儿完全就是找罪受,真要等人就去城里等嘛。
老头儿好心,这么想着便上前去问了,“公子可是在等人?这路上来往皆是行人,前边又在修路,难免会有尘土带过来,我看公子在这儿坐了这么久,若是等人,不如去城中等为好。”
付吉祥确实是在等人。
听到老翁如此说,他摆手拒绝了,“多谢好意,不过我今儿就在这等了,我等的那人想来也快来了。”
在这儿干坐了一个多时辰,还快来了?
老翁好奇,没忍住询问,“公子这是在等亲友?咱们济郡如今在修路,好多路都不通了,若是公子亲友从外地来的,那说不定可有的等了。”
老翁说起修路时面上隐有自豪,半点不像别人提起修路时就会联想到服役的害怕忧愁。
付吉祥明白老翁的意思,不由笑道:“老伯放心,我那友人在济郡也待了小半年,他知道修路的事,前不久去了宜州,这回正赶着回来呢。”
“哦,原是知道啊。”
老翁面色讪讪,收了本想冲外地人炫耀一番自己家乡的念头。
付吉祥可不知道老翁的想法,他只在想盛宏那狗东西怎的还不回来。
说好的今日申时会到,结果这申时都过了,眼看狗东西影子都没瞧见,真是白瞎他正午就来了。
远处道路上出现了一伙人。
付吉祥眯眼一瞅,发现是那群修路的人下工了。
汉子们在工地上忙活了一天,一身尘土,满头大汗的,瞅见前方路上的一个茶摊,也是连忙过去叫老翁上茶。
一群人挤过来,带来满面热气,顷刻间就坐满了所有空位,除了付吉祥那桌。
“老伯,快来壶凉茶,我快渴死了!”
“哎呦客官,您这是刚修路回来吧?看你这嘴皮子干的,好长时间没喝水了吧?怎的都没自己备上一壶水?”
“别提了,出门急,可不就忘带了吗!”
“哈哈,张老三,你看你就不如我了吧,我今日也没带,不过我媳妇儿给我送了水!”
“……”
大汉们一来,立时就让清冷的茶摊变得热闹起来。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不是在炫耀自家媳妇儿体贴,就是在说今日上工之事。
付吉祥坐在一边,也没忍住竖起耳朵旁听。
“今日倒是比昨日凉爽,你们说这天气要是再冷些,朝廷还会接着修路吗?”
“你这不废话!你几时瞧见过朝廷下令修什么中途还会停的?这哪怕河里结了冰,我看这路没修完都得接着修!”
“嘿,也不能这么说啊,我看朝廷今次倒是变了不少,不然哪会碰上这事不是直接强征咱们服役的?这次修路,朝廷还给我们这些良民发了工钱,不像从前那些做过山匪的……”
“诶,你们说,这是不是,殿下给下的令啊?”
冷不丁插进来一句话,没说是哪位殿下,但在场的人包括付吉祥却一下就明白了是在指谁。
有人一拍桌子,肯定道:“我看是没跑了!”
付吉祥眉心一跳,他看向那些变得激动的汉子们。
“我老早就跟旁人说过了,这修路的事啊,肯定跟殿下有关!不然这等好事儿为何不先在儋州那边施行,偏偏要在咱们济郡啊?肯定是因为殿下!”
“就是啊,殿下宅心仁厚,也就只有殿下,会想着修路还能给咱们工钱。”
“你们也不看看牛头军那些人如今都在干嘛,若不是殿下的令,官府那边怎么可能把他们拉去修路做苦力!虽说他们是换了皮成商盟的护卫了,但谁不知道他们这些人从前是山匪啊,也就殿下拿他们还有用了,不然啊,哼,我看早就拉他们下狱了!”
“说来也是惭愧,我从前还为殿下让他们当护卫觉得气愤呢,以为殿下是在包庇,没想到殿下不是不罚,只不过是换成了用功赎罪罢了。哎,殿下当真公道……”
汉子们你赞一句,我说一嘴的,很快场面就变成了“殿下夸夸大会”。
付吉祥听着听着,忍不住就摸了摸耳朵。
他在兹阳县也待了有小半年,每回碰到这场面的时候都还有些不习惯。
还别说,虽说他也敬仰殿下,但那程度真不如济郡这群百姓,那夸的有时候他都觉得惭愧……
为何他就不能夸得如此情真意切呢?!
汉子们在茶摊没有坐多久,喝完茶歇了会儿就走了。
人一走,茶摊又冷清下来。
付吉祥还没松气多久,修路的百姓们便都一一下工开始回来了。
茶摊变得热闹起来。
虽说基本没什么人往付吉祥的桌位去,怕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但眼下这情形,付吉祥也没有继续在茶摊坐了,而是直接起身,牵了马往商盟那边去。
一路上瞧见的工人不少,行至商盟不远处时,付吉祥看到了左前方被官兵用拒马阻拦的道路。
那边就是在修新路了,新路有官兵在把守,工人下工也多是从那个方向出来的。
早在当初官府在城中说要招人修路时,付吉祥就过去凑了回热闹,甚至跑到新路那边看过。
可惜他看不懂水泥是何物,不明白新路要如何修,只从商盟那儿听到了点消息,说是新路叫水泥路,建成后道路会如石子般坚硬,且入铜镜般平滑,亦不会雨天路滑粘脚,马车半道损坏……
付吉祥对新路是抱有期望的。
隔三差五他就会过来瞅一眼,想看看路修成何样了,是否真如传言那般好。
这种默默旁窥的事不止他在干,从大梁来,一直待在兹阳四处打探的柳文州一行人其实也在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