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一口咬定是他走路太快,福隆安不承认,抬步想走,却被众人围拦,不许他离开,除非赔偿,
“穿的锦衣华服,不会连点儿铜板都赔不起罢?”
“若是我的错,莫说几个铜板,一锭银子也照赔不误,可明明是她不长眼,撞上了我,踩脏我的靴子,我还没找她的麻烦,她凭什么恶人先告状?不该与我赔礼道歉么?”
眼看他不肯赔偿,老婆婆拍着腿哀哭起来,“年轻人居然欺负我老人家啊!没天理啊!”
这么一闹腾,围观之人更多,福隆安根本走不了。为难之际,忽闻人群中有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老人家是不该欺负,但不代表富贵人家就该做冤大头罢!“
福隆安万未料到,帮他说话的居然会是连千山!原是晴柔看不下去弟弟被人冤枉,便想上前为他解围,千山及时将她拽住,提醒她一家人说话不太好,定会让人以为她刻意偏帮,且她性子太急,说话定然冲人,只会适得其反,还是他去解决为好。
有他出面,晴柔很是放心,而他只当自己当做陌路人来评判,
“我在一旁可是瞧得清清楚楚,明明是这位老婆婆频频侧首与人说话,才会不小心撞到这位少年身上,说到底是她自个儿疏忽大意,就因为她年纪稍大,被看作弱者,过错就该被忽视么?由小及大,是不是代表老人杀人也无罪,因为年纪大,老眼昏花才失手?“
旁边人只觉可笑,“扯远了罢!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一群站着说话不腰疼之人,连千山还得耐着性子与他们解释,“是非道义摆在那儿,不能因为男女或是老少有别,就区别对待。此事的主要责任在老婆婆,我认为,这位少年可以给她赔偿,但也只是出于好心相助,并不是因为他有错,不能强迫人家出了银钱,还落埋怨罢?”
此番言论有理有据,出乎福隆安的预料,众人再不反驳,面面相觑,方才出面指责的姑娘也觉这话甚是有理,
“这位大哥所言极是,法理之外也讲人情,老婆婆有失误,但她的鸡蛋碎裂,实在可惜,我们当尽绵薄之力帮她一把,”随即吩咐丫鬟拿出碎银送给老婆婆。
此时的福隆安才仔细打量这姑娘,但见两条乌黑细长的辫子垂于杜若色的旗装之侧,人已站定,但小巧耳垂之上悬挂着的东珠仍在轻晃,简单的耳饰透着静谧与温婉,一位姑娘家都有这样的大肚量,助人为乐,他身为大丈夫怎敢落人之后呢?
面带愧色的福隆安快步上前挡住,不许她出,
“哎------她又没撞你,怎能让你破费,”说着福隆安将手一伸,小厮立即递上银子。
接过银子放在老婆婆手心时,福隆安不忘解释,“我不是不愿给你赔偿,只是不喜欢被人诬陷!若不是你颠倒是非,也没这么多麻烦。“
这些碎银够买二十筐鸡蛋都不止!突发横财的老婆婆再不哭闹,道谢连连,“多谢公子,的确是我眼花,下次我会注意的!您好人做好事,定会又好报的!”
然而事实证明,好报没收到,却收到一段孽债!
老婆婆走后,看热闹的人群也逐渐散去,会意的福隆安也装作与连千山不相识,但必要的感谢不能少,随即拱手笑道:
“多谢这位兄台相助!”
“客气,不过举手之劳而已。“眼瞧着一旁的姑娘转身要走,福隆安的目光一直跟随,连千山当即追问了一句,
“敢问公子贵姓,我瞧着您也是豁达爽快之人,不如交个朋友罢?“
做戏不必这么认真罢?晴柔不懂千山为何要这么问,但见福隆安一派潇然的展开折扇,而一旁的小厮得意扬首道:
“我家少爷乃是当朝傅相家的嫡子,福隆安是也!”
而那姑娘听闻这些并未有丝毫惊讶,也不停步回头,继续往前走着,令福隆安颇为不满,合上折扇紧跟了上去,
“方才的事你冤枉了我,不觉得内疚么?”
那姑娘仍旧向前,并未看他,“我只是觉得老婆婆可怜而已,你若不愿给,我会给。”
“可她诬陷我,你不觉得很可恶么?为何你们总是喜欢同情弱者,也不管他们究竟是否占理?”
“公道自在人心,其实不必论得那么清楚,那些碎银你根本不放在眼里,但对老婆婆而言,却有很大用处。之前来西郊时,我也曾见过她在这儿卖鸡蛋,她家有个凶悍的儿媳,必须将鸡蛋全部卖完才允许她回家吃饭,且卖的铜板都得上交,是以鸡蛋碎裂时她才会那么害怕,才想要讹你。“
看得够透彻,但同时也证明了她不是不知情,“所以你明知她是诬陷,还要帮她说话?”
“做人不该有同情心么?她若撞到我,即使是她的错,我也会向她道歉!”
只可惜福隆安不是同情心泛滥之人,他只认对错,但也明白再这么辩解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还很有可能惹恼她,干脆投降,
“行,长得美的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直白夸赞的神态极为轻佻,那姑娘不悦的瞪他一眼,快步而行,不愿与他一道,福隆安却紧追不舍,“敢问姑娘芳名?”
姑娘不理会,他就一直跟着,丫鬟看不下去,回他一句,“我家姑娘乃是
于敏中于大人家的千金。”
“小南!”
被主子警示的丫鬟吐了吐舌头,吓得再不敢说下去,小声辩解道:“奴婢只是觉得不回答的话,他会一直跟下去,路旁的人都在看着呢!影响姑娘您的清誉。”
福隆安顿感人品收到了质疑,“我也没怎样罢?怎么跟在你家姑娘身边就影响她的名声了呢?”
于姑娘不愿多言,向河边走去,他又跟上套近乎,“既是于家千金,那咱们也算熟人了!于师傅可是我的教书先生哎!再熟悉不过!”
小丫鬟笑他说大话,“我家老爷可是上书房的总管师傅,教阿哥们念书的,怎么可能是你师傅?”
还真是小看人了!福隆安顺势挥开折扇,剑眉星目,一笑风流,“好巧不巧,本少爷正是五阿哥的伴读,一直在宫中念书,于师傅也就是我的恩师!既是恩师的千金,我是不是可以唤你一声小师妹?敢问师妹芳名啊?”
远处的晴柔瞧她弟弟一直尾随那姑娘,本想上前凑热闹,却被连千山拉住了手,“哎——方才都说了不认识,这会子咱们再上前,岂不是要穿帮?”
“可他纠缠人家姑娘哎!”晴柔撇嘴暗嗤,她这个弟弟也太没谱儿了罢?偶遇姑娘都要搭讪,浑忘了自个儿的身份!
连千山深表理解,“风流倜傥的少爷瞧见美人就挪不开步子,再正常不过,指不定又是佳话一段呢?”
兀自说着的连千山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哪句不妥,但却迎上了她那不悦的眼神,“她很美么?有多美,比我好看?”
此时他才后知后觉的领悟到她生气的原因致使因为他嘴欠夸了另一个女子!幸好他及时的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义正言辞的否认,“还可以,也不算特别美,没有你美!”
“真的?”
连千山深知,不管真假,都得说是真的!
其实晴柔也不在乎真假,只在乎他的那份重视,满足一笑,再不为难他,只看着福隆安的方向,摇头叹息,“那会子还说阿玛要为他定亲,转眼就哄骗漂亮姑娘,他可真是心大。”
“也就是聊两句,他不会当真的,你忘了你毁婚五阿哥的时候,他可是大义凛然的指责你,说富察家的子孙就该听从父母之命,圣上之意,接受长辈安排的姻缘,是以他不可能走你的路。”
她自个儿都不听话,违背父母之意,又有什么资格说旁人呢?自嘲笑笑,晴柔也不好干涉弟弟之事,由他去罢!
次日,连千山收拾行装,启程赶往军营,晴柔依依不舍的为他送行。轻刮了一下她撅起的小嘴,千山劝她别难过,“军营离此甚近,我又不是远行,你不必如此伤感,得空我便会回来看你,我也舍不得与你分别太久。”
委屈的吸了吸鼻子,晴柔点头应承着,目送他离去。
既是入赘,婚事理应由富察府筹备,太夫人不过是勉强答应,晴柔选的夫婿她不满意,自然也就不愿为她筹备,诸事皆交由瑜真和琏真处理。
因着瑜真怀有身孕,需要多休息,琏真自愿辛苦些,帮忙张罗各项事宜。
瑜真本打算留千山的二叔二婶住在富察府,等着千山成婚后再走,可他二婶坚持要回老家,说什么在此叨扰许久,多有不便,还是先回清远镇,待临近婚期再过来。
这般客气可不像她的脾性,请辞之后,连二婶扭身离开,小阁不禁琢磨,这人怎的突然如此知礼。
瞧她将其送的所有珠宝都戴在身上,瑜真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估摸着是打算回乡显摆一番,在邻里间炫耀罢!”
原来如此,小阁恍然大悟,“奴婢就说嘛!她这种爱占小便宜之人怎么可能舍得咱们府里的安逸生活,原是另有目的呢!”
正说着,丫鬟来报,说是白茶求见。
许久未见,瑜真一听说她过来,亲自起身去迎,才碰面,便见她神情凝重,欲言又止。
主仆多年的默契令瑜真想到了一种可能:前些日子她嘱咐韩照收留东薇的侍卫明格,白茶这意味深长的眼神,八成是明格那边有了消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