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风回到客房,将记录的旋律整理了下,此曲大概完成了一半,看来还得花些功夫。不过他还没弄完,就听到隔壁传来了磨刀的声音。
嚯嚯嚯.…
刀刃与磨刀石直接接触,发出有节奏的声音,听得出来这把刀,或者剑已经极为锋利,但是磨刀之人,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依然在磨砺着。
半响,磨刀声方才停息,只听一个人道:“好的刀,从来就不需要磨砺,其锋利在刀刚刚锻造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具备,后天的磨刀只会损其锋芒,挫其锐利。”
磨刀者:“嘿嘿,此言差矣,自古有云:宝刀锋从磨砺来,锻造只是塑造其形,真正的锋利却来自磨砺。”
“是吗?但若你的刀和我的刀,如果对拼,先断掉的肯定是你的刀。”
磨刀者沉默片刻,而后道:“刀并不是用来劈刀,而是用来杀人,最高超的刀客,只会劈在敌人的致命要害之上,一击制敌,而不会劈在敌人的铁甲钢刀之上。”
风听得入迷,这两人似乎实在说刀,却又有另外一番意境在里面。
“但世间不都是高超的刀客,绝大部分都是出于本能,刀皆是用来格挡对方的利刃,保护自己的要害,而绝不是首先想到的要了结对方。”
磨刀者道:“诚然,世间大部分如此,所有他们都是平凡的刀客,并不能算得上高超二字。”
“那你的意思是.”
“不错,我就是一个高超的刀客,而你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刀客,所以我们对刀,还存在不同的偏见。”
另外那人顿时笑了,“你我师出同门,彼此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晓,你是高超的刀客?”
“是!”
“我怎么看不出来?”
“因为我的刀意在心中,而你..”
“我的呢?”
“你的写在脸上。”
“哈哈,写在脸上,看来你我师兄二人,是要切磋一下了。”
“不用切磋,你不是我的对手,这样只会让你白白丢了性命。”
“师兄,你这就有点自视甚高了,你我同在师门下,为何你我交手,我便会白白丢了性命?”
这次磨刀者再次笑了起来。
“哈哈哈,恕我直言,同在师门之中,你学的是刀法。”
“那你呢?难道不是?”
“不是,根本不是,因为我学的是杀人的艺术!”
这回,另外一人也笑了,仿佛是笑得大彻大悟,又仿佛是释怀,又仿佛是心死沉醉。
突然,一声刀出鞘的声音令心脏猛然颤抖,然后便是清晰入耳畔的刺入声。
“噗.”
嘀嗒,嘀嗒,滴滴答.…
那是有温度的粘稠血液落在木板上的声音,在这无风夜晚的水面上,显得太刺耳了。
“师兄,你”
“师兄,你说的都对,只错了一样!”
“什么?”
“杀人并不需要学,只需要心狠。”
“你..”
这是真的杀人了,风再也无法坐闻,一脚踢开木板,冲了过去,里面一片漆黑,这让他觉得自己一脚踏入了地狱之中。
“谁在这里杀人!”
风喝吼一声,目光稍微适应黑暗,却发现这里不过是一间杂物舱,里面根本就没有一个人!
“有鬼?”
风点亮蜡烛,确认一番。
没有半个人,也没有尸体,更没有血液。
有的只是一幅半开的画卷,风拿起了慢慢展开,赫然发现这是一幅“磨刀图”!
两个人,在一处山崖下,高山流水间,一个人在磨刀,另外一个背着双手,仔细凝看。
秀丽的山水,与锋利的刀锋,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平和安宁的山水之中,观磨刀者,背负双手,看不见其刀刃,尽然裹着无边的杀气。
“难不成是此画在夜深人静之时,居然活了过来?”
高超的画技可以令画中事物活灵活现,并且自我展现其画的本质主体。
世人早有传说,有人可以画龙点睛,令墙上之龙,行云起雷,飞天而去。
如此看来,传说不假。
真正的画技可以构造生命,赋予其灵魂,延续作者的意志。
六艺博大精深,自己这些学生,不过是懂了一些皮毛而已,离六艺的巅峰,不知道还有多么漫长的道路。
风坐在杂物舱之中,借着烛光,细细观摩,每一丝线条,没一笔婉转,每一笔承接.…..但作者对于作画的方式已经不太注重了,并没有什么高超的技巧,整个画卷,都在塑神,表达意境。
他已经从平凡,走向了超然。
看到最后,风的眼神被观磨刀者的眼睛勾住了。
那一双眼睛,看似温文儒雅,随意淡然,但他占据高处,立身磨刀者身后,背负双手,嘴角略带笑意,若不是听到两人对话,根本不会想到,他会残害自己的同门,并说出那样的话。
或许,杀害磨刀者,只是他的一念之差,磨刀者的自视甚高,无视他人,激怒了观磨刀者,引动了他的杀心。
也或许,观磨刀者,一直在等着一个机会,一个杀害磨刀者的机会。
他最后的那句话:杀人不需要什么技巧,只需要一颗杀人的心。
这说明,在他的内心,早已对自己这位师兄有了杀念,但多年的同门之谊,掩盖了这份杀念,直到方才被磨刀者勾起。
反观磨刀者,一心磨着刀,甚至看不到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人影。刀鞘放在脚边。
刀却很清晰,散发着锐利的光芒。
先出鞘的刀,锋利的刀,视杀人为一种艺术的人,却倒在了没有出鞘的刀,学习刀法的人身前。
这是什么道理?
风看得入迷,想得入迷。
“不对!”
磨刀者说过,他高超的是在心中,并不在手上,也不在刀刃之上。
所以看不清他的脸,但他的心呢?
是了,他的心,全部在磨砺的刀锋之上,这灌注了他的一切,所有那把刀才会如此夺目,如此锋利。
风看了很久,终于释怀。
这副画的一切杀气,都慢慢褪去,有的只是一种超然的淡漠。
观磨刀者可以杀一个磨刀的人,但他却永远无法抹杀一把刀的锋利。
流传千百世,所有人看到这副画的第一眼,都很被那夺目的刀光所吸引,不用看这副画的题注,也会知道,这副画叫“磨刀者”。
无疑,这是一幅完美的画作,表达了作画之人的一种精神追求。
生命可以消逝,但生命的光辉将永远流传,它并不会被任何阴谋,纷争,所掩盖。
天地间,浩气长存!
风缓缓合上了这副画,他感觉到自己的认知得到了洗礼,从未有过如此美妙的愉悦。
夜寂寥无声,磨刀霍霍的声音在也在耳边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