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些人走了,一直躲在一旁的昆凌白带着士兵,才走了出来。
见到他们几个,胡姬本能抬腿欲走。
昆凌白喊住她道:“胡姬将军,别来无恙。”
胡姬冷着脸,死死盯着他们。
昆凌白也毫不在意她的态度,示意其他人暂时不要靠前,以免刺激了她。
“看来胡姬将军这些日子,也不算无恙啊。”昆凌白看着她现在身上沾染尘土,略显狼狈的模样说道。
“拜你们所赐。”
若非他们挑拨离间,她岂会又要躲他们,又要躲南蔺,把自己搞成这样。
昆凌白摇着头道:“胡姬将军说错了,怎么能都赖我们呢?难道其中没有南蔺手笔吗?”
胡姬眼神更冷了。
昆凌白继续说道:“胡姬将军,都成这样了,现在你除了归顺,没有更好的出路了。”
胡姬直接说道:“这句话,你已经说得够多次了,但我可以告诉你,无论多少次,我的答案都不会变。”
“是吗?”昆凌白反倒笑了:“未必哦。”
“哼。”胡姬冷哼了一声,眼神坚定。
昆凌白说道:“我听说过,你孑然一身,可世上总还还是有个人羁绊着你的不是。”
胡姬握着柳叶刀的手紧了紧:“你什么意思?”
“现在,我也不会拦住你离开,不过,我建议你先到衡城城墙看一下。
唉,可惜你们父女两对南蔺如此忠心耿耿,可南蔺却对你们如此薄情寡义。”
昆凌白的话,让胡姬警惕了起来:“我义父?”
“嗯,你现在赶紧过去,也许还来得及。”
。。。。。。
晖城里头,现下正来了一大队人马,除了为首那驾华贵却不显奢靡的马车外,最惹眼莫过队伍中还有几位医师。
有些眼尖的,认出了他们都是宫廷御医的装扮。
纷纷小声嘀咕着是不是因为军营的瘟疫而来的。
马车的窗帘被人挑起,一俊逸非凡,气宇轩昂的人露出脸来,遥望着这座因战争而显得有些满目疮痍的城市,深深叹了口气。
马车里头还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女孩问道:“父王,我们快到了吗?”
“嗯,快到了。”
这三人不是燕景瑜他们,又能是何人呢。
视线回到十天前,在盛康侯的事件刚平息不到几天,便立即有晖城加急奏折送到。
燕景瑜接过奏折时,心头涌起强烈的不安感。
如此加急的奏折,从来只有出大事件才会发出。
一旁的燕绥欢看着平日最是稳重淡然的皇叔,在只翻了一下奏折,身子竟摇摇晃晃,险些站不稳。
“皇叔!”
他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和宫人一同搀扶住他。
燕景瑜手中奏折滑落,他方才看到里面的内容,心也止不住咯噔了一下。
那奏折写着,晖城军营如今鼠疫横行,许多将士,连同聂羽卉聂将军,皆不幸感染到。
如今危在旦夕,但求朝廷派出此病疫高手沈辞前来相助。
“小心点啊皇叔。”燕绥欢将燕景瑜扶着坐了下来。
燕景瑜揉了揉眉心,紧闭着双目。
许久才喃喃说道:“当年的玉姝,我没能留住,现在的小卉。。。”
说着他捂住了脑袋,整个人沉默着。
燕绥欢说道:“这不说只是感染嘛,也没说真出事了,还没到那一步呢。”
燕景瑜努力让自己稳了下来,睁开双眼,站起身嘱咐道:“圣上,我当带领几位这方面的御医,和一些兵力,亲自前往战场。”
“啊?皇叔你要亲自去?”燕绥欢很是费解。
燕景瑜点了点头。
燕绥欢犹犹豫豫说道:“我知皇叔你担忧,可是。。。可是晖城现在鼠疫横行的,皇叔你又不是御医,去了也很危险的。”
燕景瑜看着劝解自己的燕绥欢,摇着头道:“担心这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晖城如今的局势。
聂将军倒下了,纪清丞被她褫职。如今晖城主事,当是落在了欧阳副将身上,但他在军中威望远不及他们二人,有些事,他处理不过来。
我到晖城,既可乘机体察一下民情,也可安抚下现存的那些将士。”
燕绥欢说道:“反正皇叔你比朕想得多了,你安排好就好,不过到了后,可要小心些。”
燕景瑜听他关心自己的话,心头一暖,含笑着点了点头:“不过圣上,此去山高水远,许多事务可等不得,所以。。。在我离开的时候,一切事务,就要交给你了。”
“啊!”燕绥欢错愕的张大了嘴嘟囔着:“都。。。都交给我。。。可你去南蔺的时候,许多事务也是你处理的。”
“圣上。”燕景瑜无奈说道:“该学的事务其实你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你不是不会,你只是不想处理。”
燕绥欢低着头不言不语。
燕景瑜说道:“正好趁这个机会,你也当磨砺磨砺你自己,不能总想着躲在我身后。”
“这也是你要去的目的吧。”燕绥欢小声嘀咕着。
燕景瑜上前拍了拍他肩膀道:“圣上,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记得擦亮眼睛,不是所有人,都对你忠心耿耿的。”
燕绥欢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燕景瑜看着他这样,不禁暗自感慨,自己从前真是把他们保护太过了。
“尤其要小心安定王,从宴会后,他可一直没有立刻回封地的动静。”
燕景瑜嘱咐完这一句,便开始让人去宣沈辞,也着手准备前去晖城。
只留下燕绥欢还在思索着他的话。
虽匆匆忙忙,但宫人还是井然有序的准备着事务,不出一天,东西准备的差不多了。
燕景瑜刚进准备好的马车,脸色微变,眉头皱起。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果断出手向角落的箱子拍去。
一掌将箱子的东西拍的颤了起来,惊到马车外的护卫。
同时传来两声稚嫩的叫声:“父王,是我们!”
燕景瑜无奈从箱子里掏出两个小崽子,两小崽子朝着他“嘿嘿”的笑着呢。
“你们躲箱子里干什么?”
知不知道,若刚刚他不止是试探的一掌,而是直接来真的,他们只怕要被冤死在箱子里。
燕尽欢指了指聂明裳:“她非闹着要去战场找她娘亲,哭着闹着好半天,我没办法,只能陪她来了。”
“胡闹!”燕景瑜呵斥道:“你们是在开玩笑吗?就算我没发现你们,你们就准备躲箱子十几天,直到战场?”
“不用,我们都想好了,等差不多一天后,离京都远点了,我们再出来,到时候,我们出来都出来了,你也不好再把我们送回去吧。”燕尽欢还说得有点洋洋得意的。
“可把你们给得意坏了哦。”
燕景瑜直接抬手照着二人脑袋各自拍了一下:“现在,赶紧给我下车回去。”
“我不。”
聂明裳嘟着嘴拒绝着:“我要去找娘亲!”
“别胡闹。”
“我没胡闹。”聂明裳眼眶还蓄上了泪水了:“我都知道了,娘亲生病了,病得很重很重,所以我才要去陪她。”
燕尽欢说道:“不行,现在你娘亲那里很危险的,你们不能去,父王答应你,会把娘亲好好带回来的。”
“我不,我要去,我要去陪着娘亲!”
这丫头还犯起倔来了,开始在不大的马车里撒泼打滚哭闹三件套。
燕景瑜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旁边的燕尽欢还学起他揉着眉心的模样:“她就是这样让我不得不带她来的。”
聂明裳平时听话是真听话,可只要犯了倔,十头驴也拉不动。
燕景瑜只能尝试努力和她沟通着:“裳裳,不说你娘亲那里,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也很危险的,那可是战场。。。”
“随时会死人,死人就是,今天你还能见到的人,可能下一刻就一动不动,再也不能回应你了。甚至有可能,下一个躺下的就是你自己。”
聂明裳打断着他的话,抽抽搭搭的回答着。
燕景瑜和燕尽欢错愕在原地。
燕景瑜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他们觉着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连人的存在都理解不了,怎么会知道这些。
聂明裳抹了抹眼泪,回答道:“我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跟娘亲在战场啊。
我经常看见,昨天还拿包子给我的叔叔们,逗我玩的叔叔们,第二天就见不到了。
我问娘亲,娘亲就是这么告诉我了,她从来在我面前,都不避讳死亡的问题,所以,我就知道什么是战场,什么是死亡了。
娘亲经常说,人生来由生向死,总有一死,但生命价值,不在长短,在是否有意义。”
燕景瑜听得一愣,他没想到,原来聂羽卉早已教会了小小的聂明裳,战场的残酷,生命与死亡了。
恍惚间,他仿佛透过了小小的聂明裳,看到了聂羽卉如是说着:“人生来由生向死,总有一死,但生命价值,不在长短,在是否有意义。”
他又想起了寒玉姝,当年的她,在病重之际,也曾说过相似的话。
不自觉的,此时三个明明并不相似的人,在这一刻却仿佛都揉杂在一起。
等等!
不相似?
寒玉姝与二人不相似很正常,可现下细细看聂明裳眉眼时,他陡然发现,聂明裳与聂羽卉却长得并不相似。
无论从眉眼,还是轮廓,这母女二人竟长得并不一样。
这就怪哉。
按理来说,子女再如何,或多或少与父母都该有些相似之处的。
如他和燕尽欢,长相极为相似,任谁一眼都能瞧出他们是父子。
而只要细瞧,也能从燕尽欢瞧出寒玉姝的样子的。
可聂明裳和聂羽卉。。。
就是二人站一处,其实都不太能瞧出二人相似之处的。
这还真是奇怪。
还没等头继续想着,聂明裳小手拉上他衣袖,一副可怜兮兮相:“父王,你人最好了,就带裳裳去见娘亲嘛,我保证,乖乖听话,不会闯祸的。好不好。。。好不好嘛?”
见燕景瑜还不同意,她瘪着嘴道:“反正我要找娘亲,要是不带我去,我就自己跟着马车走过去,无论怎么样我都要去。”
燕景瑜听她幼稚却坚定的话语,心逐渐软化下去了,无奈摇着头:“好吧,不过说好了,到了之后,不能乱跑乱动,要听话。”
“嗯!”聂明裳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燕尽欢“哼”了一声,嘀咕着道:“怎么以前没见你这么好了。”
燕景瑜将两孩子推搡上座位上:“行了,坐好别乱动了。”
一路跋山涉水,总算赶到了晖城。
见到朝廷队伍出现在军营外时,众人一阵激动。
“是朝廷来人了!”
“太好了,聂将军和弟兄们是不是有救了?”
在万众瞩目下,燕景瑜带着两孩子下了马车。
“摄政王。。。是摄政王!”
燕景瑜的到来,引发了众人一阵骚动。
很快人群就被隔开一条路来,聂家军几位,除了昆凌白接到胡姬下落出去之外,其余六人全部走上前来。
他们都没料到燕景瑜会亲自前来,见到燕景瑜都是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在欧阳鹰带领下朝燕景瑜行礼:“臣等。。。”
还没等他们行礼完,燕景瑜率先打断道:“行了,不用行礼了,情况本王大概都知道了,沈御医。”
他朝后喊了一声,立即就有一男子站了出来:“臣在。”
众人见他与沈适有几分相似,只是看着比沈适年长几岁,想来就是沈适提到的哥哥沈辞。
“接下来就要交给你们了。”燕景瑜说道。
沈辞带着几位御医说道:“臣等必当尽力而为。”
说完一刻不再耽误,带着御医们前往药棚处,与当前的医师们开始讨论现下情况。
“叔叔伯伯阿姨们好。”聂明裳一蹦一跳从后头跳了出来,和自己认识的人们打着招呼。
聂明裳从小在军营长大,不少聂家军都是见过认识她的,见她竟也到了,开心的和她打着招呼,逗着她玩。
可聂明裳显然没什么心情玩的,她走到聂家六骑面前,问道:“叔叔伯伯,我娘亲怎么样了?我能去见见她吗?”
欧阳燕低下身来摸着她小脑袋道:“不行啊裳裳。。。现在,就是我们也不能过去见你娘亲的。”
“啊,那娘亲一个人,岂不是很孤单。”
欧阳燕安抚着她说道:“你花月阿姨在里面一起陪着她呢,只要娘亲病一好了,裳裳就可以过去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