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康侯额间冷汗直冒,低着头,眼睛不断转动着,显然在思索着如何是好。
燕景瑜在周正天说完之后,嗤笑着说道:“盛康侯,本王体桖你痛失亲子,可本王也询问过两个孩子了,此事皆因康世子出言不逊在先。
若想要追究,是不是,先该本王追究一下,大不敬之罪呢?”
他说到后头,眼神凌厉,气势逼人。
将盛康侯压得死死的,可盛康侯脸上,显着他依旧不服。
周正天也附和着说道:“王爷说得是,若追究起来,康世子,当是死罪!”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为啥摄政王要叫周正天站出来呢。
这家伙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要说谁能不管不顾的,非安律法办,也只有他了。
盛康侯还闹着的话,按着律法,他反倒讨不得好了。
燕景瑜挥手示意周正天先下去。
周正天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又有些犯了,越说越是觉得该严办盛康侯这事。
见摄政王让自己先退下,有些不情愿的皱了皱眉,但对方是摄政王,自己如今也不是执法人员了,只能无奈先退下。
燕景瑜将气势一收,示意宫人将自己酒杯倒满,又端起另一酒杯走了下去。
走到了盛康侯身边,边走边说道:“此事关系繁杂,但本王之子确也有不妥,本王在此,就代他向盛康侯赔个罪。”
说着,他将杯酒递过:“喝了这杯酒,恩怨尽两消就是了。”
他面色温和,看着还以为在和哪位好友敬个酒,但眼中的压迫却不容忽视。
望着盛康侯的眼神,仿佛在明晃晃的说着“你不喝也得喝”。
盛康侯看着他的眼神,一时怒火中烧。
他不是不知这是摄政王在给彼此台阶下呢,可看着他的眼神,他却只觉得他在以强权压迫,压迫他死了儿子,也不得向上位者讨寻公道。
“啪”的一声,四周皆惊。
就在刚刚,盛康侯伸手直接将燕景瑜手中酒杯打翻,酒水与杯子碎渣四溅。
宴会众人吓得心惊肉跳,纷纷站了起来,怔怔看着二人。
燕景瑜表情未变,甚至在盛康侯看不见的地方,唇角微微勾起。
盛康侯狰狞着脸,气愤道:“王爷,你知道的,臣就这一独子,就这么没了。
而王爷你却想杯酒释恩仇,不觉太可笑了吗?”
说着,他狠狠瞪向了上头坐着的燕尽欢和聂明裳一眼。
他知这种情况该下台阶,可死了儿子的心情,让他下不得这台阶。
在来之前,他早已打定主意,无论怎么样,就算得罪摄政王,也要为儿子讨个公道。
聂明裳看着他恶狠狠的眼神,吓得往燕尽欢旁边挪。
燕尽欢也低下头,不敢与他眼神对视。
看到聂明裳往自己这边挪来,伸出半边身子为她挡住盛康侯仇恨的眼光。
燕景瑜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一步,将他看向两个孩子的眼光阻挡住,独自承担着盛康侯愤恨的眼光。
他凉凉开口道:“盛康侯,是刚才周卿说得,我天楚律法还不够清楚吗?
若真要追究起来,你儿子是罪有应得!
是,我儿子是滥用了私刑,他今年十三岁,若按照天楚律法追究起来,最多就是罚款,家长需严格教育。
周卿,本王没说错吧?”
“王爷说得极是。”周正天立马拱手回应着。
燕景瑜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盛康侯你也该收敛收敛,不要再纠缠了,毕竟,这件事,若真追究到底,只怕你讨不得好啊。
当然,本王也体桖你丧子之痛,该给的抚恤自是半分不敢少。也谅解了你此次跑搅乱太后寿宴,但下不为例。”
燕景瑜几番交谈,反倒将一切过错推到了盛康侯身上,还表现得自己大度不计较了。
盛康侯听他这么一说,脸色更难堪。
他“嘿嘿”笑了两声,往后退了几步,说道:“好好,王爷和小王爷位高权重,臣能说什么?又还能做什么呢?”
他将目光看向了燕绥欢,希望圣上能出声说几句。
可燕绥欢假装看不见他眼神,将头扭过与太后聊着。
见燕绥欢如此态度,他也彻底死心了。
他最后冷冷看了几人一眼,转身愤然离去。
盛康侯离去后,场面一时间寂静无比。
还是燕景瑜笑着说道:“继续吧。”
他说完,众人僵硬的笑着坐下去,又是一片载歌载舞,仿佛刚才的一切不存在一样。
燕景瑜坐回来时,燕绥欢便凑近过来说道:“皇叔。。。这盛康侯掌管京都禁军,万一。。。”
燕景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那圣上觉着该如何处理?”
燕景瑜本盼望着他有些长进,能给出个答案来,即使不是什么好答案,也是个进步。
可燕绥欢抿了抿唇,想了想说道:“朕相信皇叔处理。”
“。。。”
燕景瑜无奈揉着脑袋,低声说道:“圣上,你才是一国之君。”
可燕绥欢眼神闪烁着,躲避着这个话题。
燕景瑜心头暗自叹息,看来,他这些决定是对的,该借着这些事来让圣上成长了。
“父王。。。”
聂明裳小声怯懦的靠近他,拉上他衣角。
他抬手揉揉她的小脑袋,看向一样尚且一脸担忧的燕尽欢,轻笑着说道:“已经没事了。”
觥筹交错之间,有一人在一旁安定王燕致欢的眼神示意下,偷偷溜出了宴会,跟在了盛康侯的身后。
“侯爷,还请留步。”
盛康侯走到四下无人时,忽听有人呼唤自己,奇异的转过头去。
一转头便见是一位大臣跟了过来。
这位大臣他认得,是石家石老昔日的门生,邢荣。
石老这颗大树倒台后,他在官场也混得好不到哪去。
“有什么事吗?”他皱着眉头,疑惑的问道。
他和他可没什么交情,平时也没怎么打招呼,突然喊住自己做甚?
邢荣一脸惋惜的朝他行礼说道:“侯爷,节哀啊。”
他一提立马勾起了盛康侯的伤心事,让他一下子红了眼。
他朝着他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邢荣说道:“下官若没记错,今日是令郎的头七吧。唉!只是太后寿宴在此时,我们也不敢触及太后霉头,不敢去参加白事再来寿宴,故此都无法给令郎上柱香。”
他这一说,盛康侯眼神冷凝了几分,“哼”了一声说道:“人家是太后,我儿又是什么,呵呵,如草芥啊!
不说头七没人为他上柱香,就连个公道,也因为人家身份尊贵,我。。。我都无法为他讨到。
强权之下。。。呵呵,哪有我们这些人的公道!”
邢荣继续煽动道:“唉,谁说不是呢?人家是摄政王啊,我们呢?
不说我们这些个人,就连我恩师石老啊,他可是跟随女帝打江山啊,就这么被他打压下去。可怜我恩师啊,晚年竟不保。”
他说着,还配合上掉几滴眼泪。
盛康侯看着他如此,一时间生出同病相怜的感受。
也低下了头,暗自叹息着。
邢荣见气氛已到位,说道:“唉,一个私生子,上位成了摄政王,自然是目光短浅,只知道打压那些不喜他弄权的门阀世家,浑然不思,当年若非那些世家,何来天楚的江山。
要是当初,上位的是安定王,我们这些门阀世家,何以至此。安定王也定不会如此以强权压人的。”
他提及安定王时,盛康侯立即清醒过来,眼睛一转不转的看着他:“你。。。安定王?”
邢荣也不装了,直接说道:“不错,摄政王打压世家,我们这些个的,总不能一直坐以待毙吧,总得抱团取暖,最好啊,就是给自己寻一条出路。”
他向盛康侯伸出手道:“侯爷若想寻个公道,这,将不失为一条路。我们一路一同恭请摄政王和那个没主见的圣上下台!另立明主!”
见盛康侯整个人沉思着,邢荣加把劲道:“难道,侯爷你就甘心康世子的事就这般啦?
何况今日你和摄政王闹得如此僵,怎能保证他日后不会又怪罪起来,想尽办法整你呢?人家是王爷,到时候,你斗得过人家吗?”
盛康侯在思索了好一会后,终于缓缓开口:“好!”
深夜,燕景瑜听着潜龙报备着盛康侯走后发生的事。
他说道:“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初打压了石老,还没能让这帮人老实,看来这次,还可以让这京都,彻底来个大整顿!”
他说着,眼中寒光冷得人心惊。
“王爷。”潜龙的人继续说道:“不单单是石家残余的党派加入了安定王的麾下,还有盛康侯,也已同意加入他们了。”
燕景瑜冷笑道:“盛康侯仗着掌握禁卫军,这些年可是作威作福作惯了,平日是本王忙着五大世家,没空搭理他,这次,也正好清理一下。”
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幽幽说道:“这天楚啊,可没有那么太平,但至少,在本王交权之前,该清理的,都要清理干净。”
他转身,对着潜龙的人说道:“你们继续盯紧着那些人,想来,在安定王回封地之前,恐怕会有一番动作。”
“是!”潜龙的人领命下去。
他刚走不久,隔壁不远的房间里传来聂明裳的哭声。
他连忙赶了过去。
一过去便见下人正安抚着聂明裳,可怎么都安抚不定她。
正焦头烂额时,便见燕景瑜进来了,连忙朝他行礼。
燕景瑜挥手示意她退下,自己来。
他上前安抚聂明裳道:“裳裳,怎么啦?是寿宴时吓到了吗?”
他还以为是盛康侯的事把她给吓着了。
聂明裳哭着摇着头,断断续续的说着:“娘亲。。。娘亲。。。”
“娘亲还在边关呢。”燕景瑜不断的安慰着聂明裳。
聂明裳哭着说道:“我。。。我梦见娘亲,梦见她整个人都不好,躺在床上,脸好白好白,我和她说话,她都开不了口和我说话。”
燕景瑜被聂明裳一番话说得心头咯噔了一下,强颜欢笑般的说道:“不会的,就是个梦而已。”
嘴上说着,可心头又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当年寒玉姝去世之前,燕尽欢也是意外的哭闹好几天不止,不出几日,她身子急转直下。
想到这里,心头开始不住发慌,但还是努力安抚住聂明裳。
安抚了一阵,她哭累了,渐渐睡下。
看着聂明裳的睡颜,燕景瑜心头五味杂陈的,竟也止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想着想着,招来侍卫,吩咐他们留意晖城近日是否有了动向。
做完这些,他遥望着夜空,心绪烦乱。
与此同时,盛康侯被邢荣七拐八弯,带到了一间普通百姓屋前。
邢荣说道:“侯爷,请吧。”
跟随邢荣一踏进屋里,盛康侯愣了愣,屋中不仅有燕致欢正坐着等他,燕致欢旁边,还有一个女子。
她穿了一身素裳,头上的发髻用玉簪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看起来很是清丽脱俗。
她是?石老的孙女石蕊。
盛康侯想了想也就明白了,说道:“看来,带着石家所剩之人依靠安定王的人,就是你了。”
石蕊笑着点了点头:“良禽择木而栖嘛,我也只是想为石家寻条康庄大道。”
燕致欢很满意的说道:“石姑娘说的不错,良禽择木而栖,你们既然选择本王,本王定然不会亏待各位,待到事成之日,各位便是有功之臣。
如今,有侯爷的禁卫军相助,想来我们必更加事半功倍。”
石蕊出声说道:“不止,而且眼下,我们还将有个好时机。”
“嗯?”
在二人费解的眼光中,石蕊解释道:“我在军营中,虽打打下手,但也能听到不少传闻。
那些没有去前线的士兵,有些和晖城也会有书信往来。消息可比朝廷接到的,要早了许多。
据探到的消息所说,不久前,晖城闹起了鼠疫,不少士兵纷纷倒下了。”
“晖城和我们这事,有什么关系?”盛康侯费解问道。
石蕊说道:“你们别忘了,留在京都的士兵还是有许多的,但前线这一倒,总得补上些士兵吧。
如此一来,到时我们若动起手,要面对的阻碍又少了些。”
燕致欢若有所思的点着头:“不止,甚至,我们还可以做点文章。”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