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这边,与晖城书信都有一定的时间差。
自然是还不知晖城如今的状况,但燕景瑜在御书房中批略着奏折。
前不久先收到了聂羽卉上书说明褫夺了纪清丞的职位。
今日又收到了由纪清丞部队联名上书请辞官的奏折。
和这奏折一起的,还有聂羽卉上书的,说前头一切都是士兵闹点小情绪,已经搞定了,他们说了前面不作数的奏折。
瞧着两个差不多的时间,燕景瑜笑着摇着头。
看来聂羽卉处理后续处理的游刃有余啊。
今日燕绥欢没随他一同在此批奏折,而是到大殿去了。
因着定安王,燕致欢,进京面圣了。
多年未见,他已成长得越发英姿勃发,那张和燕绥欢有着五六分相似的脸上带着满满对圣上的恭敬。
朝着他行了个大礼:“臣,参见圣上。”
燕绥欢连忙摆手:“定安王快快请起。”
“谢圣上。”
燕绥欢看了看他,笑道:“多年未见,皇兄在可还安好?”
一声皇兄,想将他们的关系从君臣拉到兄弟。
可燕致欢依旧恭恭敬敬的说道:“圣上如今已为万圣之尊,臣岂敢以皇兄自居。”
燕绥欢见他们兄弟二人关系只能生疏至此,唯有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二人稍微面上寒暄了几句,燕致欢便问道:“不知摄政王可在宫中,臣既来访,该当去面见一番。”
“皇叔他在御书房呢。”燕绥欢回答道。
燕致欢眼神闪烁着,眼角观察着他说到燕景瑜时的神情。
见他谈及燕景瑜时表情轻松,语气自然,心中已有了些计量。
他眼睛转了转,说道:“既然如此,臣便先去叨扰他一下,和他报个平安。”
“去吧。”燕绥欢自然而然的摆了摆手让他去。
臣子来见,按理见过圣上便也罢,没有还刻意要去见摄政王。
他这般僭越,可圣上未见半分不满,可见摄政王任何僭越之举,在他眼中都是稀松平常。
燕致欢心头有了一定的计量。
在太监的带领下很快来到了御书房,从门外往里一瞧,便见到了代替着圣上在批略着奏折的燕景瑜。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和仪容,脸上挂上最亲切的笑容走进去。
“呵呵,皇叔,侄儿来拜见你啦。”
燕景瑜将头从成堆的奏折中抬了起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嗯,一路风尘仆仆,你也辛苦了,过几日太后娘娘的寿宴上,正好也给你接风洗尘。”
“多谢皇叔关心啦。”
不管燕景瑜语气如何淡漠,他笑容未减半分,反倒越发灿烂。
“皇叔还是那么辛苦啊。”他似无意般的叨咕了这么一句。
燕景瑜却在听见他这句话时,动作一顿,缓缓合上了奏折,抬起眼看着他。
“皇。。。皇叔为何这么看着我啊?”燕致欢看着他眼神有些挨不住,开口问道。
在把他看到头皮发麻时,燕景瑜那本面无表情的脸突然扬起了和他刚才一样的亲切笑容。
“哈哈哈。”
“呵呵呵。。。”
看着燕景瑜笑出了声,燕致欢只能尴尬赔笑着,笑得他头皮越发麻。
燕景瑜笑着说道:“大侄子呦,一到京都就要玩挑拨离间,是真不怕本王对付你吗?”
燕致欢脸上尴尬的笑容顿消,浑身一颤好,强撑着说道:“皇。。。皇叔,你说什么呢?侄子怎么敢呢?”
“哈哈。”
燕景瑜笑得越发灿烂了,但下一刻,他脸上笑容顿收,眼神寒凉的望着燕致欢。
“你一进宫,按理面见圣上也就够了,还非要来拜见本王。
在圣上面前只是毕恭毕敬,在本王面前倒是叔叔长侄子短的。
在我们面前更是百般试探,是看看如今圣上是不是依旧放心让本王掌权。
这一桩桩一件件,你以为本王不知道吗?”
燕致欢见心思被人拆穿,也不慌乱,依旧挂着笑容道:“皇叔,要不说,这么多年,这京都里头,我最怕的人还得是你呢?你即便在御书房中,也能手眼通天,我做什么都逃不过你眼睛。”
“知道就好。”燕景瑜就势懒散的靠在椅子上,斜着眼看了他一眼道:“你那支亲卫队呢?怎么就让他们在城外了,不带进京来吗?”
燕致欢不觉浑身哆嗦起来,脸上的笑容再绷不住。
期期艾艾的开口道:“这。。。这亲卫队是为了护送侄儿进京的,到了京都,天子脚下,侄儿哪里还有什么不安全的,就让他们在城外即可。以免惊扰了圣驾。”
燕景瑜嗤笑一声:“是吗?难道不是呆在城外,以免进城会被限制住?
在城外,还可以随时等你命令,看看有没有动手的机会!”
燕致欢腿一软,险些就跪了下去。
他惨白着脸看了一眼燕景瑜。
这个男人,无论是十几年前,还是十几年后,都是那么可怕。
“你要知道,不止是京都里头,就是你在封地上干了什么,收了几个侧妃,晚上和她们聊些什么,本王即使远在这京都,也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燕景瑜冷着声音说道。
他说到后头,眼中爆出精光,入两把利刃直刺燕致欢。
燕致欢再绷不住,冷汗涔涔,整个人瘫软跪了下去,说道:“皇。。。皇叔。。。”
燕景瑜将身子坐直起来,笑道:“怎么,你果真有如此心思?”
燕致欢恍然明白过来,燕景瑜在炸自己。
他并不清楚那些亲卫队是否当真为了有机会动手而来,这才设圈套炸自己的话。
想到这里,他有气无力的说道:“不管过了多少年,我在你面前,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你这是又在示弱,好让本王对你放松戒心吗?”燕景瑜毫不客气的戳破他的心思。
他手指轻敲着书桌上的奏折,显得漫不经心,可眼中的精光却叫人不敢忽视:“你从来就喜欢来这套,在没有能力的时候表现得很弱,在别人逐渐掉以轻心的时候,再转身狠狠咬上一口!
十几年前本王尚无实力,既然你示弱,也只能顺势就势,无可奈何。
可十几年过去了,本王早已非当年的我了,你凭什么认为你再示弱,本王还会就势顺势呢?
凭你在封地一直不老实?
凭你居然敢买凶要本王的命?
凭你眼见杀本王不成,就进京来试探?还顺带想挑拨本王和圣上?”
燕致欢被他一字一句,不断的攻击着心里防线。
到了后头,他也收起方才那副害怕恐惧的模样,无奈一笑道:“所以说,我当年输给皇叔你,半点也不冤。”
临了他又补了一句:“这次不是示弱,是真心话。”
他继续说道:“这些年来,我所有的小动作,你都一清二楚,就连我买凶要杀你,你也知道,那你现在是打算怎么对付我呢?杀了我吗?”
他说完抬头挺胸,还真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样子。
燕景瑜脸上神情柔和下去,噗嗤一笑:“本王为什么要杀你呢?本王还会让你好好回到封地呢。”
“皇叔又何必还要拿我寻开心呢?”燕致欢苦笑着摇摇头。
这个皇叔,当年夺嫡时,就让他捉摸不透,这么多年,亦是如此。
不,他比以前更让人难以琢磨。
他本欲借这次祝寿来刺探他究竟对当日刺杀之事已知晓多少。
可人家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就连他的一切心思都被他轻而易举的戳穿了。
“本王像爱拿人寻开心的嘛?说了,就不会杀你。”
他起身走了起来,继续说道:“今日你我谈话内容,不会宣扬出去,等这次寿宴结束后,你就给本王老老实实,滚回你的封地里,然后就像乌龟一样,把四肢都给缩好了。”
他逐渐靠近着跪下的燕致欢,到了他面前蹲下看着他,冷冷说道:“你听说过人彘嘛?如果以后,让本王知道了,你敢出什么手脚,本王就把你的四肢,一点一点,都给跺碎了,做—成—人—彘!”
他最后一字一顿,直把燕致欢吓得一愣一愣。
他堪堪缓过神来,朝着眼前的燕景瑜望了一眼。
见他浑身威严肃重,就知他绝非是在吓唬他。
如若再有下次,他当真会让他生不如死。
他朝着他一拜:“多谢皇叔——不杀之恩!”
在他临走的时候,燕景瑜幽幽的说了句:“你应该感谢你这身血脉,才保住你这一命。”
燕致欢本以为,他是说,他到底是他侄子,所以他愿意原谅他这一次。
可日后发生的事情,才终于让他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燕致欢走后没多久,便有潜龙的人落至燕景瑜面前,朝他跪下报告道:“启禀王爷,定安王刚出去不久,便一脸的不忿,还把冲撞到他的宫人训斥了一顿。”
燕景瑜好笑道:“本王还以为多年未见,他长进了些,结果还是一样,还是这么心浮气躁。”
当年燕绥欢尚未出生时,他几乎是铁板钉钉的继承人。
后来燕绥欢出生后,一开始先帝还未想过,将江山交由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
他依旧有很大的赢面。
可燕致欢偏偏从燕绥欢出生后,就开始疑神疑鬼,总是怀疑着先帝要将皇位给他。
于是居然要挟了圣上身边伺候的嬷嬷,让她乘无人时,将燕绥欢活活闷死。
若非太后及时赶到,燕绥欢到底早夭了。
此事被先帝知晓,他气愤难平:“如此心胸狭隘,连自己幼弟都不容,何以能继承大统。”
就因如此,先帝一纸诏书,将陪伴寒玉姝在塞外巡查的他召了回来。
命他为摄政王,带着幼帝登基。
燕致欢眼见帝位落空,没少在他刚登基时使手脚。
他无奈只能将他掉到封地。
可这些年,他依旧不肯停歇,甚至还买凶杀他。
先头见他对燕绥欢和自己百般试探,还以为聪明了一点,原来真的就一点。
他朝着潜龙的人摆摆手道:“从现在开始,暂时不要行动,先盯好他。”
潜龙的人问道:“王爷,此人当真就如此放过了?”
燕景瑜瞥了他一眼道:“本王像那么大度的人吗?有人拿刀都差点砍到我脖子上,我还放任不管?”
“那王爷。。。”
“这把刀,要使得好的话,不失为可以变成一把鞭策的刀。”
他眼神飘忽不定,望向大殿的位置:“圣上这些年,太缺乏这种鞭策了。是时候该让他知道知道,他身边究竟环顾着多少饿狼,就盯着他屁股下的宝座。
他该长进长进了,本王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能替他处理那些饿狼的。”
他话刚说完,御书房外传来了啼哭声。
这声音,是聂明裳!
他连忙起身往外走去,潜龙的人也一个翻身,消失在御书房中,仿佛从来没来过一样。
一出房门便见聂明裳正被顾云楼抱在怀里哭着,顾云楼怀里抱着一个,身后还跟着一个红着眼睛,拼命憋住眼泪不掉的燕尽欢。
燕景瑜皱起眉头,走了过去。
聂明裳一见到他,哭得更凶了,伸手要他抱。
他从顾云楼手中接过聂明裳,抱着她哄了一阵,直到他们情绪都稳了一下,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聂明裳年纪小,说不太清楚事情,燕尽欢情绪也不大好,问他大抵也问不出什么。
所以是直接问的顾云楼。
顾云楼低着头,说道:“王爷,是。。。是小王爷不小心杀了康世子。”
“什么!!!”燕景瑜都惊了:“怎么回事?”
事情还得从今天早上说起。
最近聂羽卉不在,聂明裳无聊着,想让燕景瑜带她进宫玩,还顺便把燕尽欢也拉上一起。
燕绥欢知道了两人进宫后,都会安排着顾云楼带着二人在御花园玩着。
时间一久,聂明裳和他们二人渐渐热络了起来。
整天圣上哥哥,云楼哥哥的叫着。
燕尽欢听着,不知为何觉着心里一堵,不爽的冷哼了一声。
聂明裳听见他冷哼,转过头,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随即笑着抱着他大腿:“当然,哥哥最好啦,我还是最喜欢哥哥的。”
“小小年纪,就知道油腔滑调。”燕尽欢嘴上嘀咕着,嘴角却不自觉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