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范围的异象,总局不可能没看见,现在通知他们没有意义。
“林先生……”
放下手机的歹客殇开口叫了一声,却见林阙仍然维持着仰头的姿势,一动不动,他心中顿时升腾起不妙的预感,焦急了许多。
“林先生,您怎么样?”
“不怎么样……”林阙终于回神,表情维持得有些勉强,他最后道歉,
“很抱歉,我现在无法给你们提供帮助,以后也不行,麻烦给我准备一辆车,送我回去。”
闻言,戴墨镜的青年神色更加复杂,却明白必然是“鬼王”对附属下达了命令,林阙才会在这个时候把帮助活人,帮助阳面的侥幸全数压下。
周围鲜红涌动,林阙尸体一样苍白的脸在视线里看不真切,歹客殇无从捕捉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同样茫然和不甘心。
——哪怕丧失人类的身份,但一个心理正常的“人”怎么可能愿意眼睁睁看着养育自己至今的世界滑进不见底的深渊……变成另一个存在的食物。
“很抱歉。”林阙后退一步,喘了口气,“如果这个要求对你来说感到为难,你也可以不用送我。”
“不麻烦,我会联系人送您……”
周围的工人在惶恐哭喊,歹客殇声音又轻,显得含糊,难以分辨。
“……好。”林阙沉默几秒才应声,他斟酌着开口,“我不能给你们提供帮助,但如果你们想要送我一些礼物的话,我不会拒绝。”
“多谢,我们会的。”歹客殇听懂了。
如果情况危急到一定情况,分管局可以将想要保全的东西作为礼物“送”给林阙,“收下礼物”的行为不会给林阙带来负担。
“嗯。”林阙左右张望,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他转身离开。
反而是神色复杂的歹客殇选择面对他后退一步,而后对背影挥手,青年疲惫的声音消散得非常快:
“再见。”
安排一辆车非常容易,把林阙送回他原先的家也非常容易。
分管局不缺车,同化源的气息足够封锁区的鬼怪退避,沿途道路空无一人,林阙很顺利地回了家。
“刺啦——”
随着声响,厚重的窗帘遮盖住外界每一寸光,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包围的房间里的一切。
“咚!”林阙坐倒在沙发上,整个人显得颓废又迷茫,他面前的茶几上横七竖八倒了几个瓶子……但他并没有打开那些瓶子的意思。
林阙就这么在黑暗中僵坐着。
“唉……”
好半天,非人的青年才叹了口气,手中仍然紧紧攥着铜钱,坚硬的金属嵌入掌心,留下生锈的铜绿。
他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拒绝体会自己在黑暗中毫无阻碍的视野。
明明活下来了,却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与往常不同,这一次在厉炅手下遭难的不是某些个体,而是林阙从小到大所接触的一切,而他毫无反抗之力。
他不是不能强行帮助活人,但林阙如果这么做,就要做好事情会变得更加糟糕的准备。
毕竟林阙拿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帮助,而厉炅一旦不高兴,撕毁承诺连他一起嚼两口吞掉是很正常的事,到时,连被铜钱保下的人都会“作废”。
但如果林阙老老实实的远离战场,在自己家里窝着,他身为附属,厉炅不会刻意针对他,他得到的东西对厉炅来说没有用处,厉炅也不会来抢……
所以林阙最好的做法就是躲在家里当乌龟,两不相帮,最多作为一个不会被攻击的“仓库”,为某些阳面的“礼物”兜底。
“唉……”
又一声叹息,林阙没有娱乐和休息的念头,他向后靠在沙发上,不再动弹。
这一刻,青年像是一具真正的尸体。
“叮叮——”
生锈的铜钱在手中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他静默等待分管局的人上门。
……
别墅外的世界已经乱了套。
突如其来的血红天幕让刚有好转的社会再度混乱,这种世界末日般的场景点爆了人们一直压抑的矛盾。
大量爆发矛盾的人们在疏散区从争吵到斗殴,他们疯了一样又哭又笑,大喊大叫。
发泄行为的频率和尺度在他们发现无人制止时爬到了顶峰。
争吵、斗殴、犯罪、杀人……没有了限制的世界混乱不堪,人群一度失控。
这一次爆发的矛盾太多了,普通的分管局成员根本管不过来,更别提不断飙升的犯罪率中并不是没有他们同事的一份。
没人想死,如果确认自己会死,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做什么。
在长期重压下,爆发的负面情绪足够可怕,而分管局成员手中甚至还握有民众得不到的武器。
流血事件频繁发生,最终,试图维持秩序的大部分分管局成员也只能无奈妥协。
他们捏紧手里的武器,想趁自己还有力气,回到家人身边。
而仍然坚守在岗位上的,或许下一秒就死了吧,谁知道呢?
与此同时,鲜红的天幕下,一幢幢钢筋水泥浇筑的建筑里。
分管局高层,秦洲从政人员,还有外洲高层都在紧急开会,他们似乎想要商讨出什么来,暂时没时间理会自己脚下的动乱。
抛下民众展开的,乱糟糟的会议最终什么都没有得到。
他们相互商讨过后,除了加深自己的绝望,没有得到任何其他东西。
活人知道的太少了。
哪怕开放各洲的资料共享,他们的研究也远远没有达到足够他们与同化源抗衡的地步,同化源的特质又注定他们这些弱小者对对方制定的计划都会被对方所熟知。
秦洲代表脸色第一次染上彻底的无奈,他们过往的情报来源是零号,可零号倒戈,情报的准确性也就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最终,会议的通讯挂断。
分管局的局长颓然靠坐在椅背上,满头花白的老头向自己的秘书招手。
“零号说的祀……去试试吧,还有铜钱,我记得林阙手上有,去向他求一枚,我们……研究一下。”
“是,局长。”
“话说得含糊些,别说的太明白,他是附属,别给他招难……”
“好,局长。”
“拘灵、朴斛……”苍老年迈的嗓音吐出数个名字,“‘火种’计划也可以实行了,把‘火种’整理好。”
“我记得……付华茂带来的研究成果就是关于在同化源的感知下隐匿的,用上吧,我们没有时间。”
“是。”
秘书一丝不苟记下,而后抱着文件夹出了门,只留下佝偻着脊背的老人沉默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