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阙并不愿意杀人，他笑容有些勉强，开口想要最后挣扎一把，于是青年尽量放缓了语调，他善意道：
“我的时间很宝贵。”
这句话，本意是让在场的活人有话快说，可谁知林阙话音刚落，在场的玩家群体彻底鸦雀无声。
几秒前，活人惊惧的眼神还能透出点复杂的意味，而现在他们连视线都刻意错开林阙，有一个算一个，恨不得把头低到地毯上。
一片静默中。
那些手里拿着救治道具的玩家更是连道具都不要了，他们果断丢掉道具，举起双手，蹲到地上，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投降的趋向非常明显。
当然，投降只是表象，滑跪得有多快，那么多玩家心里骂得就有多狠。
——法克，这“雇主”脑子有病吧？说玩家与自己无关的是它，嫌救玩家浪费时间随手杀人的也是它！
房间另一端，眼见林阙没有下一步表示，以极快速度缩回人群的林惟述用眼神询问爱丽丝和乔伊斯：“你们的判断真的没问题吗？”
鬼怪这东西，可太反复无常了……
“……”早先撺掇林惟述关心孩子的爱丽丝哑口无言，但她确实坚持自己的判断，于是又对林惟述无声点了点头。
试试。
毕竟……“雇主”不点头，他们也没办法通关，哪怕被杀，也只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罢了。
“雇主先生，您的地毯坏了。”
敏锐察觉到什么，乔伊斯忽然开口，他赶在林惟述之前从地毯上爬起来，先是微不可察地冲林惟述摇摇头，旋即才顶着林阙空洞的视线朗声道，
“雇主先生，您是否觉得这里的物品太过脆弱？您拥有这么多的财产，更换一批家具让自己更为舒适……”
新冒头的玩家没有一昧许愿，而是开始了游说，林阙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地毯坏了，必然需要新的地毯，这个玩家是想要借机提出让更多人离开的方案。
比如采买。
活人游戏通关条件中的，让“雇主”允许离开，可没说必须是允许玩家不回来的“离开”，获取短暂的离开许可或许也能钻空子。
刚刚怎么没想到？林阙深深看了一眼喋喋不休的乔伊斯，正巧听到活人忐忑的提议：
“我们中总有善于挑选各类物品的，可否允许我们为您献上……”
“嗯。”林阙点点头，索性打断乔伊斯的话，漂浮着的墨水迅速变化：
“去吧，离开这里，将外面的事物带给我，我的财产们，如果你们想的话。”
扭动的墨水变化非常自然，还加上了一个类似游戏面板的简笔笑脸。
而看到这句话的瞬间，所有玩家面前的面板通通多出一条猩红提示。
“第三条件已达成！请玩家再接再励！”
提示一出，大群玩家终于松了松悬起的心和僵硬的肌肉，他们警惕中也多出几分喜意来。
当然，林阙也松了口气。
幸好是把这个通关条件忽悠过去了，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是不想杀人的。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自己已经不能称之为人，杀人的口子一开，就很容易与活人群体相割离……
能不杀人就解决问题，再好不过了……非人的青年脸上多了几分真诚的笑意，他站起来，在所有玩家的惊惧中自然地往外走去。
得去见见那些“客人”，说不定线索在客人身上呢？至于现在这批玩家……让他们赶紧去工作就好。
既然有客人，那么总是需要玩家准备待客的，要和墙上挂着的鹿首隐晦说一声，放宽这些玩家工作的条件。
十项让“雇主”满意的工作，对林阙来说有很大操作余地……
“嗒嗒嗒……”
脚步声盘绕在周围，林阙低垂着头一边盘算，一边推门走了，没有一个眼神继续分给房间里其他的活人。
……
“主人，您的客人们在棉花地外，他们无法踏入您的住宅，除非得到您的许可……请问您是否愿意向他们敞开通往您财产的大门？”
明亮的暖色火光中，鹿首挂起的笑容越来越像人类，它所表露出来的形象，情绪也越来越平直，哪怕被林阙暗示放低对那些活人的工作要求，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对劲。
“嗯。”林阙已经交代完通关的问题，他应了一声，转身朝门外走去。
尸体算不上冰冷的手还没按上门把，眼前的大门已经自动打开。
哦，不是自动，是有玩家在开门。
可以算他完成了一项令雇主满意的工作……林阙维持住面上的冷淡，迈步往外走。
不过几步，林阙顿了顿，意识里厉炅阴沉的声音又一次冒了出来，这次和前面几次不同，林阙可以听到很明显的兴味盎然。
“邻居，你给活人的游戏放水，有概率被阴面怀疑的。”
听起来厉炅似乎有些高兴……林阙抿唇，颇不确定，但他还是及时截断了思考，青年从善如流，尽力向厉炅表现出自己“知错就改”：
“厉哥，需要我现在去“收回”我刚刚说的话吗？或者……让通关更难一点？”
“没必要。”厉炅在高兴的状态下脾气显然要好许多，林阙能听到意识另一端摇椅的动静，厉炅处不再有进食声，低沉的话语和木材的摩擦响动一并传来，
“你不用太拘谨，只要把阴面的“眼和耳”都杀掉，剩下的……左右被发现的可能也不会很高。
阴面可是个没有思想的东西。”
高不到哪儿去……听起来厉炅完全不在乎，但也只是听起来。
非人的青年一边绕着棉花地寻找自己的“客人”，一边非常识时务的闭嘴。
厉炅说的话里，可操作空间简直和这个游戏一样大，让他不拘谨，可谁知道厉炅会不会下一秒就不高兴了给他点颜色瞧瞧？
同化源一向喜怒无常，林阙现在连厉炅为什么突然高兴都不知道，他也不敢问。
“呵呵……我知道你在好奇什么。”
没有翻看林阙的思绪，厉炅只是边笑边说，坦然极了，“你以后会知道的……只是补全罢了。”
“补全？”林阙脚步再次顿了顿，索性停了下来——厉炅在意识里说话，他就不得不把绝大部分精力放在意识上以示尊敬，对外的寻找效率本就不高。
“补全，平衡。”厉炅高兴，却也没什么细致解释的意思，他随口道，“只是刚刚补上了阴性部分的许多力量，本能被满足，感到高兴是很正常的。
你就当……一个口味刁钻的人吃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说到这里，鬼怪又阴森笑了两声，厉炅话里明显少了些情绪：“这对你来说并不重要，毕竟‘附属’不需要去追求平衡……”
为什么？林阙听的云里雾里。
他只能听明白厉炅是因为不久前的进食高兴，“进食”勉强可以等同于“补全”，可其他的……着实有点为难林阙对阴面阳面的信息储备了。
“这不重要……”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厉炅的语气彻底平静下来，半点听不出高兴的影子，
“你想知道？也行……对‘同化源’……我们来说，本就不该有情绪这一类事物，支撑行动的只有本能，而本能带来的快乐又只是一时的，想要不被本能支配，就要补全自身，补全到平衡的地步。
平衡状态下，为了换取力量而舍弃的，都将回到手中，到那时……”
厉炅似乎轻声说了什么，但林阙没听清，他只听到了鬼怪重新拔高，却仍然平直的命令：
“加快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