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炅一答应，林阙立刻喜形于色。
他在这个破地方呆着可无时无刻不想念阳面，但碍于厉炅的存在，明明能随意回家的林阙完全不敢擅自脱离阴面。
现在好了！厉炅答应让他走了！
最后一层顾虑消失，林阙完全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他一边小心翼翼觑厉炅的脸色，一边拼命加快动作。
“我不食言……”
厉炅恹恹地抬头瞅林阙，非人的青年刹那间四肢僵硬，林阙努力做到笑容自然地回头向厉炅致歉。
原本应该出现在心底的，对自己没有明确体现的细微心理活动也会被厉炅捕捉的恐惧和所有让林阙寒毛倒竖的惊恐都被死死压下。
不要想！不要慌，半点都不要让思维跳过去，只要认错就对了……林阙咬着牙，笑得面色扭曲，但厉炅只是眯着眼睛看他。
风平浪静又诡异的数秒后。
厉炅忽然一歪头，语调飘忽，带着些几不可查的恶意，“我有没有说过……”
“你的所有思想活动，我都可以知道……包括你不乐意想的东西？”
“那些活东西的习惯……在警告自己不要去想的时候，就已经有隐性的思维蔓延到你不愿意去想的东西上了，邻居。”
什么？
槽啊！反应过来后，恐惧之余还兢兢业业干活的林阙眼前一黑，瞬间破防了，他感受到了兜头浇下的惊恐。
“……”张了张嘴，林阙打了个哆嗦，看向厉炅的眼神透出深切的不可置信。
这根本没有人权！
“你又不是人。”厉炅伸手凭空一抓，又抓出几颗古怪的“瓜子”丢进嘴里，咬得咔咔作响。
“是的，是的，我不是……我不是……”
林阙想不出回答的话，只好附和着赔笑，心底涌现出让他后背发凉的庆幸。
庆幸自己没被厉炅杀掉——林阙压下的想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具体会是什么东西，能被放过简直是天大的幸运。
零号说的没错，同化源对同类的包容度确实高……林阙在心底呲牙咧嘴，想要借此摆脱一点恐惧的阴霾。
另一层想法缓缓冒出……既然厉炅发现那么多冒犯的想法，却没有杀了他，那是否说明，只要不是故意的，厉炅不会在意人类跳脱思维下控制不住的一点冒犯……
林阙僵着脸，若有所思地偷偷觑了厉炅一眼，却对上了鬼怪阴沉的神情，他表情登时又是一僵。
“……咕嘟。”
一直没停下手上动作的林阙喉头滚动，死死压住心底的恐惧把视线转了回来，他扼住自己颤抖的手腕，手指还是不自觉发抖，抖出残影。
妈的，乱想什么？干活不就完了吗？
干活干活！劳动是人类的美德！
于是林阙闷头干活，咬死了牙关不发一言，把所有思想死死限制住——只要所有注意力都在要干的活上，就不会有任何心情乱想了。
“嗒嗒……”
空旷寂静的神社里，厉炅盘弄眼珠的声音愈发清晰，他感受着整块巨大的阴面塌陷下去。
空间中的一切都被扰乱，但却没有半点颠簸，更没有任何影响触及到厉炅……
红眼睛的鬼怪把头歪回来，看向林阙的眼神颇有些意味不明。
恐惧中的邻居其实可以有更高的干活效率，而且做事非常细致，下次需要他干活的时候顺便威胁一下，会是个不错的决定。
非人的青年察觉到背后厉炅的视线，再次打了个哆嗦，干活更加迅捷了！
……
阳面，华鹤府。
这片别墅区原本的所有人都已经被疏散，居民和配套设施的服务人员全部换成了分管局官方的编外或编内人员。
这些分管局的成员白天照常生活，出任务，伪装出风平浪静的生活氛围，晚上则是在伪装之余，轮班监控不远处的一幢小别墅。
现在正巧是夜间。
整片配套设施完善的高档住宅区灯火通明，点亮的透明玻璃窗星星点点，透出三三两两的朦胧人影。
除了被紧密监控的房子——那栋房子仍是一片漆黑。
其余房子里，那些监控的人中，编内的也就罢了，上头命令下来，他们轮班轮的也是无话可说，编外人员们就多了几分侥幸。
一个月几个子啊，玩什么命啊？
大半夜，打牌的，开着灯睡觉的，吃夜宵的，刷剧的……比比皆是。
白天出任务，晚上还做任务，他们能不时看一眼自己监控的目标就够让自己感动了。
反正分管局也没规定他们在监视的时候做什么，监视的目标更是数天没有异常。
然而，一切的和谐平静只维持到这些人腰间别着的特殊警报器响起。
“嘀嘀嘀——”
监视者们脸上五花八门的表情快速变成了凝重，他们不约而同和身边的同伴对视一眼，紧接着各自打开手机里的报告系统，迅速报告后借着各种理由凑到了窗边。
静默的黑夜中，无数双眼睛通过余光观察自己的目标。
只见那幢一直没有异动的小别墅，不知何时点起了一盏灯，充满现代气息的透明玻璃和透着温馨微光的房间叫人心底发寒。
“咕嘟。”不知是谁吞了口唾沫，细微的声音传出很远。
在监视人员眼中，这幢普通的房子显然比那些异常重叠的区域还要让人恐惧……
当然，房子里的人显然不这么认为。
“咚！”
精疲力尽的林阙一头栽到柔软的地毯上，冰冷的尸体隔着一层地毯与木地板相撞，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林阙深呼吸数次，还是没忍住疯了一样颤抖地把整个人埋到地毯里，如果不是家里安了监控，不确定有没有被分管局连接，他甚至还想爬行两段。
“妈的！我回来了！”
“我终于回来了！”
青年手肘和拳头捶击地面，冰冷的躯体还在剧烈喘息，他激动地想给自己来首小提琴版的“欢乐颂”！
非但回来了，还是厉炅允许他回来的，林阙甚至如愿把文件留给了厉炅，可想而知，这段时间他这条命算是不用愁了！
“哈哈……”
堪称劫后余生的林阙整个人趴在地毯上，明明周围是对他来说习以为常的环境，却能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洗去他的负面情绪。
阳面带来的安心是其他事物远不能及的，等林阙平复完心情，喜滋滋地爬起来，恐惧的阴影虽然还在，但就他看来，联系完分管局，他就可以放松一会儿了……
“噔——”
突如其来的尖利声音让林阙瞬间回头，他脸上喜悦的笑意都还没来得及彻底散去，就凝固在脸上，成了滑稽的僵硬。
灯光下，林阙看到了被窗帘封闭的房间里明晃晃的红……厉炅恹恹地伸出手，在拨弄房间里装饰用的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