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几乎纠缠在一起的色彩一点点收缩,退去。
略微显露出原本被吞在内部的东西——两个背靠背的人。
“唔……”
江颜微微颤动手指,感觉自己似乎被人拿铁锤打了几个小时一样,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裂开了一样痛,她连眼睛都很难睁开……
身上有血渗出,刺痛促使江颜睁眼。
仿佛有撕裂声响起,黏在一起的眼皮被肌肉拉开,更加疼痛,几乎要让意识模糊的江颜放弃观察周围。
“江颜……江颜姐姐……”
半晌,断断续续的呼喊穿进耳膜,江颜睫毛颤抖,意识猝然一顿。
有人在叫她!她还活着!
江颜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爬了起来,她摇摇晃晃,摆动着踉跄跑了几步,顶住晕眩,费力往周围扫视着。
谁,谁在叫她?
发黑的视野和无力的四肢无法支撑这些大动作,江颜脚下一个不稳,又摔回地上,砸得整个脑门嗡嗡的。
“咚!”很重的闷响,听起来还是两声,像是恍惚中出现的错觉。
擦伤剧烈的疼痛终于让江颜清醒许多,她抬起头,视野里猝不及防闯进另一个身影。
是……拘灵……
刚刚另一声倒地的声音,不是幻听,是她发出来的。
少女身上沾满了血,尤其是头脸,她原本整齐漂亮的公主切变成了一团乱发,一缕缕混着血结着块,瘦弱的身形弓起脊背,双手扭曲平铺在地上,整个人倒在那里,像是死了。
但江颜知道她没死。
不只是乱发中还没完全闭上的眼睛,还因为拘灵不断往外涌血的嘴唇还在蠕动。
那声叫醒江颜的呼唤也是她发出来的。
“拘,拘灵…灵……拘灵……”
江颜撑了撑手,却没站起来,她管不了那么多,一点点爬过去,从没什么反应的拘灵身上不断摸索,摸出了治疗用品。
拘灵本身不弱,身上带着的治疗道具也不是官方放出来有教程的基础款,至于另一些分管局专用的治疗用品就更离谱了,普通人平时见都见不到。
江颜一边摆弄一边啜泣,绝望一点点侵占内心。
没一个会用的!
“拘灵,拘灵张嘴……啊——”
最后,江颜从里面掏出来唯一一个胶囊状的,死马当活马医,她把拘灵当作自己带过的小朋友一样哄,有些沙哑,带着哭腔的嗓子显得很温柔。
拘灵张不了嘴,附近又没有水可以送服,最后江颜只能给她嚼碎了喂进去。
毕竟是个光鲜亮丽的小姑娘,江颜觉得如果拘灵能活下来的话,她可能会觉得口水恶心,但现在有点希望能活着就不错了。
吃个药总比没药吃好。
过了几秒,江颜确认自己的情况好了一点,那药见效很快,而且既然情况好了,应该确实是内服治疗用的,江颜松了口气。
不过,拘灵那边见效不大,江颜不太了解这些东西,她撑着缓过来一点的身体,凑上去查看后,才确认拘灵几乎是手脚都断了,甚至腹腔处还有一道割裂的血口,露出了里面的内脏。
鲜血凝固,混着泥沙粘在伤口上,显得更加狰狞可怕。
就这么点时间,江颜的擦伤已经完全好了,拘灵那些伤口居然没有半点复原。
江颜好一阵沉默,又嚼了一颗胶囊给拘灵喂下去。
片刻后,江颜有些晃荡地站起来,她撕下自己一条衣服,给拘灵包扎。
这个时候只能感谢幼师这个职业的全面性,正规学校读出来的幼师一般都会急救,虽然会的不多。
包扎完,江颜又从兜里掏出那个香囊,挂在拘灵脖子上,随后缓慢的,一点点把拘灵背起来。
丢下拘灵……她良心不安,更何况,玩家的生命力很顽强,说不定能活着呢?
江颜这么想,努力把脊背放平,让拘灵不至于太过颠簸,她力气不算大,只能放慢速度,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黄泥地上。
那枚不软不硬的香囊卡在拘灵的锁骨和江颜背上,江颜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同时给两个人用,只能干涩地抿了抿唇,努力离开。
现在不管往前走会不会死,都得试试,游戏里的鬼怪都是会移动的,留在原地一定会死。
“拘灵,拘灵,别睡,睁开眼睛”
江颜喘着气,一声声呼唤着。
但背上的少女却好像越来越沉重。
“拘灵,睡着了可能就醒不过来了,想想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做?”
“拘灵,我给你讲故事?”
“海的女儿……啊……现在小朋友好像都听着这个长大的,而且比较助眠吧,我给你换一个。”
“你知道吗,你不是第一个被我这么背着的,我以前在小巷子里捡过人。”
江颜意识也不算非常清楚,她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
而现在,生命受到威胁,江颜不管是为了缓解心理压力,还是为了给拘灵提神,都会控制不住说话。
“很奇怪吧,这种小巷子里捡人的情节总是小说里才有,什么女主角一下子捡到男主角细心照料什么的。”
“不过我只捡到了一个精神病……”
“可能是被家里虐待了吧,可惨了,我看见的时候全身都凉的像是死了一样,还是个黑户。”
“呵呵,当然,捡到的不是主角,我也不是那种小说里的傻东西,捡了可疑的人不知道报警,我报警了,叫了救护车,还给那个人做了一套急救。”
“呃,不过我哥哥骂我,因为我当时还是个学生,急救还在学,他怕我把人救死了,被人讹上。”
“而那个人,真的,医院诊断完加上局子那边处理完,我更确认这家伙被虐待了。”
江颜重重喘了口气,察觉到背上有一点呼吸的幅度,她忍住喜悦,继续说下去。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精神病在一个人身上集中,尤其是交流障碍。
嗯,那人就像是没上过学也没有被人教过说话一样。”
“可能不太准确,因为人小时候总是会习惯性模仿的,那就是被人为隔绝了所有的对外交流,所以成年了还不会说话,不会写字。”
“但奇怪的是,啊,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那个人的名字了?”
“楚斯,她叫楚斯,我好不容易问出来的,当时她的发音还有点怪,我差点没听出来是‘煮’还是‘楚’。”
江颜太累了,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
她唠家常一样偏头朝拘灵笑:
“我好像没说完那句话?
奇怪的是,要说被虐待了,好像又没有,我放心不下,照顾过楚斯一段时间,她连饭都不会自己吃,可是身体机能又没问题,只能是一直被人喂……”
“当时局子里认为楚斯可能是一个地下不法组织里逃出来的,还搜查了许久。
不过后来楚斯告诉我,她不需要吃饭。”
“我很开心。”江颜把头转过去,似乎在怀念着什么,“我真的很开心,那是楚斯第一次和我开玩笑……等等,那是什么东西?”
江颜神情立刻换成了惊恐,她背着拘灵倒退,眼前远处是一片骤然张开的,仿佛被撕裂的口子,透出天际一只只眼珠,滚滚黑雾从中倾泻而下,向着更深处不断蔓延,充满了不祥的气息……
木质的檐角挂着白灯笼,白幡招招,自被撕裂的口子中探入,黑与白,勾缠作来索命的阴魂……
那是什么?
江颜再没有说话的心思,腿都打着摆子,只想逃离。
可她刚一转身,却见眼前炸开了一团又一团相互纠缠扭曲的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