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上宾客来来往往,段祈烨心中即使再不情愿,还是将慕蓠裳迎进了门,慕蓠裳身为侧妃不必从正门进入,由一个丫头牵着她从正门走了进来,文锦绣看了一眼,面上划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皇后即使再给面子,也只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连个亲密丫头都没有拨一个,这丫头身上还穿着宫女的服制,一看就是临时来充场面的,也亏得谦王还能满面笑容地迎进门来。
“吉时到,二位新人拜堂——”
礼官高声唱和一句,文锦绣眉心微微一动,朝那穿着大红喜服的二人望去,慕蓠裳受了几日的牢狱之苦,身上又带着伤,行礼的动作有些僵硬,段祈烨捏着红花的手死死攥着,她忽然想起在大殿上慕蓠裳对段祈煜的言行,那时候她都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怎么现在进了门一点都没有激动的样子呢?
她看了段祈煜一眼,却见他一副淡然的模样坐在椅子上喝茶,原本拜高堂的礼数,因为皇帝皇后并未出宫观礼,这一拜只朝着皇宫方向遥遥祝拜,只是他是太子,又是长兄,段祈烨按照规矩也该朝他行礼,虽不至于磕头问安,扶手作揖还是要的,慕蓠裳知道他在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实在太过奇怪了。
她眸子更深了几分,慕蓠裳行礼的动作十分僵硬,像是被人控制着一般。
“云华郡主到,嘉宁郡主到!”
礼官又唱和一句,文锦绣收回落在慕蓠裳身上的目光,朝门口处看去,只见玲珑与苏青筝很是亲密地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苏青筝看到段祈煜时乖乖行了礼,却是冷哼一声,玲珑想要行礼,却被她一把拉住,一副气愤的样子。
玲珑抬眸看了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郡主。”
她声音落下,苏青筝有些不情愿地放了手,却是瞪了文锦绣一眼,玲珑的眼神把握的很好,一副有些难过却强撑着不让人看出她的狼狈的模样,段祈煜心头嗤笑一声,文锦绣从来不会做这样的眼神,她若是遭到了背叛,那眼神一定是冷漠如冰的,哪有这样楚楚可怜的时候?
可惜旁人不这么想,看到这一幕的众人纷纷开始同情起被“抛弃”的嘉宁郡主起来,只不过今日是四皇子的婚事,众人有心要跟太子说些什么,却碍于场合不能说话,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玲珑与苏青筝行了礼便走到一旁坐着了,文锦绣站在段祈煜身后静静看着段祈烨二人行礼,眉心微动看向段祈煜,段祈煜似有所觉一般回身,朝她勾唇一笑,慕蓠裳会这么乖当然是他做了手脚,乖乖嫁进谦王府,那她还有留着的必要,否则也就没那个活着的理由了。
“礼成——送入洞房!”
礼官唱毕,文锦绣眸子微微眯了起来,段祈煜说要来看热闹,可这礼都完了,他究竟要做什么?
礼成之后,宴会上便热闹了起来,段祈烨很快从新房中回来敬酒,段祈煜的身份摆在那里,谁也不敢来灌他的酒,他目光在众位宾客中扫了一圈,没有发现段祈煊的身影,眼眸中划过一抹冷意,手指轻轻在桌面上叩击几下,淡淡开口:“今日怎么没见五皇弟?”
他话音一落,众人这才发现五皇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他向来存在感不高,什么时候离席的也没有人发现,段祈煜一开口问,一个小厮快步走了上来:“回殿下的话,五皇子不胜酒力,先行回府了。”
段祈煜倒也不在意他的回答,摆摆手让他下去,唇角微微勾起:“今日孤喜酒也喝了,想必接下来四皇弟还要洞房花烛,孤也不在此耽搁四皇弟好事了。”
他说着便要带文锦绣离开,段祈烨却忙拦住了他:“皇兄何必急着离开?”
段祈煜微微挑眉,段祈烨笑了笑:“臣弟之前总听父皇提起皇兄智谋过人,早想跟皇兄深谈,不想皇兄繁忙,一直没有空闲,今日正好借着这个日子,臣弟有些问题想请教皇兄,皇兄何必急着离开呢?”
“哦?竟是如此吗?”段祈煜反问了一句,段祈烨点点头,一副真诚的样子,段祈煜轻笑一声:“四皇弟勤奋有加,这样的日子还想着请教孤问题,当真令人佩服,既然如此,清音去备壶好茶来,孤与四皇弟好好聊一聊。”
“皇兄,你我二人兄弟间的话,清音就不必去了吧,”段祈烨拦住了文锦绣的动作,笑了笑看向段祈煜:“臣弟忽然想起,清音原本也是蓠裳的婢女,如今她孤身一人嫁进府中,想必心中十分忐忑,不如臣弟跟皇兄讨个人情,请清音去陪陪她?”
他这番话说的也算合情合理,当日慕蓠裳初次进宫,清音是她婢女的事多少人都知道,加上二人都出身南离,虽说慕蓠裳犯了那么多错,但太子都不计较了,而且她也嫁入了谦王府,让以前的婢女去陪陪她倒也说得过去。
段祈烨顿了顿,笑着看了文锦绣一眼,复又转过头看向段祈煜:“臣弟知道皇兄极为看重这个婢女,定然不会让人伤了她,蓠裳虽然犯了错,但她从今往后也是皇兄的弟妹了,清音身为皇兄的婢女,以后说不准还有造化,二人之间常走动走动也是好的不是么?”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保证了不会伤害文锦绣,段祈煜自然不能拒绝,众人听到这话目光落到玲珑身上,段祈煜眉头微微一抖,唇角轻勾:“嘉宁郡主也一起去吧。”
玲珑瞳孔猛地一缩,虽说她确实打定了主意要一起去,但段祈煜亲口说出来怎么那么怪异呢?
在众人眼中更加奇怪,蓠裳公主跟嘉宁郡主,严格来说两人怎么都算情敌吧?而且蓠裳公主还害的她和段祈煜分离三年,更是给二人之间加了个清音,段祈煜让她去陪伴慕蓠裳?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苏青筝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一点:“既然锦绣要去,我也自然该陪着,何况你们说些什么朝政的,我也不懂,着实无趣。”
段祈煜轻轻一笑:“去吧,只不过可要记得不许惹事。”
苏青筝没理他,她现在还对这个表哥极为生气,当下也不愿跟他多说什么,一把拉了玲珑朝外走去,走到一半又回身看着文锦绣:“还不走?”
文锦绣嘴角抽了抽,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朝段祈煜行了个礼便往外走去,段祈煜看到她们离开的背影,唇角的笑意越发深邃起来。
几人走到喜房,只见喜房中几乎没什么人,只有一个丫头站在门外守着,慕蓠裳盖着盖头坐在宽大的喜床上,手指紧紧攥着,显示出她现在的心情并不平静。
“蓠裳公主,我们来看你了。”玲珑率先开口,苏青筝不喜欢慕蓠裳,因此懒得跟她说话,文锦绣则没有那个身份,因此玲珑开口倒也没人觉得不妥。
慕蓠裳听到她的声音,手指攥的更紧了些,玲珑朝那丫头使了个眼色,丫头乖乖退了下去,她走到床边坐下,极其轻柔地替慕蓠裳掀开盖头,望着她那张美艳动人的面容,轻轻笑了笑:“公主今晚真是漂亮。”
苏青筝不屑地撇了撇嘴,看到玲珑对她一副和睦的样子,想了想终究是压不下心头的恶气,冷声道:“我不管你之前做了什么,既然表哥原谅了你,你也嫁给了段祈烨,以前做的糊涂事就此揭过,我也不是揪住不放的人,但你以后要是再敢破坏表哥跟锦绣的关系,我绝对不会饶了你!”
听到这话,文锦绣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原以为她对段祈煜横眉冷对是因为跟他关系不好,如今看来,怕是生气他对自己太好反而冷落了这位嘉宁郡主的缘故,她不由笑了起来,这位郡主倒是个真性情的人。
慕蓠裳闻言睫毛颤了颤,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到了进了门就站在一旁不说话的文锦绣身上,她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怨恨之色,随后冷笑一声:“清音,你也来看我?”
文锦绣点点头:“清音还未贺公主大喜。”
“大喜?你来贺我大喜?”慕蓠裳咬牙切齿盯着她,十指几乎都掐出血印来:“我能有今日不都是你害的吗?明明是你杀了人却非要推到我身上,不就是仗着煜哥哥宠着你?如果不是你处处陷害,我怎么会跟段祈烨有了关系,又怎么会被迫以侧妃之位嫁过来?”
文锦绣还没说话,苏青筝已经拧起了眉头,当日的事情皇帝下令不许多说,只拣了几件重要的告知百官,因此她只知道慕蓠裳和慕翎宇意图用摄魂术谋害段祈煜,却被他识破,并且跟段祈烨有了关系才嫁过来,至于具体细节却并不清楚。
此时慕蓠裳开口便是指责,她面色不由沉了下来,虽然她原谅了她,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处处帮她,何况段祈烨再不济也是皇后的亲生儿子,跟她也是从小长大的,慕蓠裳这话分明是不乐意,看不起他,她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慕侧妃,你已经是谦王侧妃,理当以夫为重,这些话此时说说便罢了,以后再不能说了。”
玲珑温声叹了一句,这句慕侧妃也是提醒慕蓠裳她如今的身份,果然她听到之后脸色顿时变了,嘴唇颤抖几下,冷冷哼了一声。
有她这句话,苏青筝喉咙里的话又咽了回去,皱眉看了文锦绣一眼,却见她面上一派淡然,既没有急着为自己辩解,也没有半点怨怼之色,不由多看了两眼:“你是慕侧妃在南离一直用着的婢女?”
文锦绣轻轻摇头:“回郡主,不是,奴婢是来到大月才被指到侧妃娘娘身边的。”
苏青筝冷哼一声:“慕翎宇的安排?”
“是。”
文锦绣淡淡垂眸,苏青筝蹙眉看了她一眼,这副淡淡的模样不讨喜,但却很对她的胃口,她拧着的眉微微松开几分:“我听说从你进宫那日就一直留在表哥身边,有些话我虽然说了,却碍着表哥在场没说清楚,今日便跟你好好说一说。”
文锦绣应了一声,苏青筝之前在太子府也跟她说过一些事,只不过当时有段祈煜在场,她再有气也不能说太多,如今这里只有她们几个女眷,自然是要警告她一番的。
苏青筝看她识趣,眉梢又松了些,她看了玲珑一眼,将她的手拉过来:“这是嘉宁郡主,她跟我表哥是有婚约的,而且他们之间情深义重,这三年锦绣一直在等着表哥回来,表哥也跟她有约定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看重你,但丑话说在前头,你身为婢女便应注意身份,若是表哥有心纳你为妾,你也断然不能自视甚高,更不能对嘉宁郡主不敬,她脾气好,不轻易打罚别人,但若是你做的太过份了,我可不管你是不是表哥看重的人,自然是要为她出口气的,你可明白?”
苏青筝脾气直,又是大长公主一手调教,身为皇家人训起人来气势颇足,一双漂亮的杏目中隐隐带着寒光,玲珑皱眉拉了她一把:“说这些做什么?”
“就得跟她把话说的明白些,你与表哥之间经历了那么多,你们的事我不清楚,也不好多管,但是无论如何这丫头不能爬到你头上撒野,不然等你哥哥回来,他定然要怪我没能好好保护他妹妹了。”
苏青筝认真地看了玲珑一眼,玲珑听到后面手指猛然一颤,眼中极快地划过一抹冷意,又极快垂下眸子掩去了其中的情绪,苏青筝看向文锦绣:“这些话虽然不中听,但却是实话,以表哥的身份,若是继承大统,以后定然是会有很多妃嫔的,你若是跟在表哥身边,这些话便需得牢记。”
她这些话说的倒是没有错,玲珑点点头,段祈煜乃是太子,日后的天子,身边的妃嫔定然不止有一个,莫说是他,就连文沐宸身边都有苏青筝送去的通房丫头,只不过他从来不动罢了,这样一想,她越发思念那个离京多日的人来。
慕蓠裳听到苏青筝的话面色一白,极快地低头掩饰自己内心的苦涩,再抬头看向文锦绣,心中越发坚定了要除去她的决心,段祈煜可以拥有那么多妃嫔,偏偏不肯给自己一个位置,既然她得不到,那文锦绣也别想得到!
文锦绣听的脑中一阵阵跳动,她抬眸看了苏青筝一眼,见她满眼认真,这才明白她为什么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敌意了,她叹了口气,轻声道:“郡主误会了。”
苏青筝挑了挑眉:“误会?”
“是,”文锦绣点点头:“奴婢与太子殿下并非郡主想的那种关系,不过是之前奴婢受了伤被殿下所救,之后又受了冤枉,殿下看不过去帮了一把,将奴婢留在身边做个婢女罢了,并没有旁的。”
苏青筝一下子站起身来:“不可能!表哥从来不管闲事的,别说受伤,哪怕有人死在他眼前他都不会多看一眼的。”
她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说完之后便立刻朝玲珑看去:“你别多想,她说没有,想必就是真的没有。”
玲珑轻笑着点了点头,她并不是真的文锦绣,所以哪怕她跟段祈煜真的有了什么她也不会在意,倒是苏青筝小心的很,处处照顾她的情绪。
她手指渐渐收紧,眼底划过一抹阴狠,她这般在意“文锦绣”的情绪,除了本身的性格之外,最重要的是她是文沐宸最疼爱的妹妹吧?呵,还真是个狐媚的小贱人,要了太子的宠爱还不够,还要分大哥的宠爱,她凭什么?
若是她真的是文沐宸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也就罢了,可她分明是……想到这里,她心头的冷意越发浓重起来,不论如何,文锦绣都必须死,大哥的宠爱只能是她的!
苏青筝见她面色冷了下来,还以为是刚刚说段祈煜会有很多妃嫔的事刺激到了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锦绣,你不要误会了,表哥心中只有你一个,哪怕有再多女人也不会动摇你在他心中的地位。”
玲珑摇摇头,快速收敛了面上的冷意:“我知道。”
文锦绣眉头微微拧起,刚刚玲珑对她分明有敌意,只不过眨眼间便收敛了,这几人当中,慕蓠裳和玲珑眼中的敌意怎么都收敛不住,相比而言,虽然苏青筝说的话比较直白,身上却没有多少恶意,她暗暗留了个心眼,同时对慕蓠裳二人生出了几丝防备。
苏青筝刚松了口气,却见玲珑忽然站了起来,面上带着微笑朝文锦绣走了过去,她心头一跳,下意识拉住了她:“你怎么了?”
玲珑回身笑了笑:“我只是想跟清音妹妹说几句话罢了。”
她说着轻轻挣开苏青筝的手,慢慢走到文锦绣身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发簪,拉过她的手塞进她手里,笑了笑低声道:“这发簪乃是扶鸾郡主送我的,原本是一对儿,然而另一支不知何时丢在了别处,只剩这一支,我便将它赠与你,你我终究是姐妹。”
文锦绣没有接那发簪,向后退了一步:“奴婢不敢夺郡主所好。”
玲珑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发簪强硬地塞到她手中,簪子尖端却朝向了自己,她背对着苏青筝,看起来仿佛是跟她说些什么悄悄话一般,手却握着她的手朝自己心口处戳来,文锦绣早就防备着她,手腕一转便将发簪换了个方向,刚准备说话,却听玲珑仿佛十分吃惊一般:“你这是做什么?”
新房外面早已没有人,那个丫头也不知去向,由于慕蓠裳身份尴尬的缘故,新房中甚至没有丫头妈妈陪伴,此时房中一出事,外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文锦绣面上更冷了。
她声音不像刚刚刻意压低,苏青筝和慕蓠裳都听到了,目光都朝这边落了过来,只见文锦绣手里拿着发簪正要朝玲珑刺去,苏青筝忙站起身跑了过来,然而刚刚站起身却猛然觉得后脑勺一痛,她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回身看了一眼,只见慕蓠裳手中的椅子咣当一声掉了下来,文锦绣眸子一冷:“你们做什么!”
苏青筝头上流下些湿湿的粘腻来,她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面色惨白地看着玲珑:“锦绣,我……”
话音未落,慕蓠裳又拿起椅子朝她身上砸了一下,文锦绣面色一冷,三年中她由斩风教导练了些武功,虽说记忆被封之后都忘记了,但底子还在,三下五除二拧开玲珑的手就朝慕蓠裳冲去,玲珑被她甩脱后不知是力道太大的缘故还是怎么,一下子撞到了旁边的柜子,柜子噼里啪啦倒在地上,她则像是被吓到一般朝门口冲去:“来人啊,来人啊!杀人了!”
文锦绣刚刚跑到慕蓠裳面前,她手里的椅子劈头朝她砸来,她堪堪夺过,手中的发簪自然而然地朝她刺了过去,这完全是她下意识的反应,而慕蓠裳刚丢了椅子,文锦绣的速度又比常人快,加上她最近受了伤,行动自然迟缓了些,那发簪噗地一声扎进了她的胸口处,顿时鲜血淋漓。
“蓠裳!”
门口响起一道带着煞气的声音,文锦绣手上已经全是慕蓠裳流出的血,还不等她看清来人是谁,手腕就被一把打开,那力道大的险些让她的手脱臼,她向后堪堪退了几步,这才看清来人竟是段祈烨。
慕蓠裳见到众人都来了,面上扑簌簌落下泪来,凄凄道:“殿下!”
她身上原本就有伤,这一下更是血流不止,只柔柔说了两个字便面色惨白,几乎要撑不住昏厥过去,段祈烨看了一眼不断流血的慕蓠裳,一双眸子迸出嗜血的光芒:“清音,你连旧主都敢杀!”
门口围着的人原本是要来闹洞房的,不想刚走到院子门口却见玲珑衣衫凌乱额头带血跑了出来,口口声声说着清音要杀慕侧妃,他们不敢耽搁忙快步走了进来,果然见到她手拿发簪朝慕蓠裳刺去,若是他们晚来片刻,慕蓠裳一定会死在这里!
“郡主!”
苏青筝身边的婢女听到里头出了事忙跑了进来,一眼就看到地上血流不止的苏青筝,顿时脸都吓得苍白,连声音都带了哭腔:“天啊,郡主,郡主您这是怎么了?”
段祈烨心头一跳,厉声道:“还不快传太医!”
他说着吩咐人将慕蓠裳放下,快步走到苏青筝面前一把抱起她,似是有些慌乱:“筝儿?筝儿?”
他快步将苏青筝放到床上,急忙伸手去探她的鼻息,而这一下像是五雷轰顶一般,扑通一声坐倒在地上,有人心中一跳,忙上前做了跟他一样的动作,都吓得扑通跪倒在地:“郡,郡主她……”
段祈烨一掌将那人打翻在地,猛然转身盯着文锦绣,声音带着狠辣:“还不将这谋害侧妃谋杀郡主的恶人拿下!”
文锦绣眉头拧起,刚刚慕蓠裳的做法分明是要杀了苏青筝,若是她不阻止,苏青筝绝对逃不了,可是那一下她看的分明,最多会让苏青筝受伤,却绝对不会要了她的性命,难不成是她看错了?
她冷眼看了众人一眼,由于今日是段祈烨的喜庆日子,所以宾客们都在场,京兆尹冯岚英自然也看到了刚刚的一幕,眸子微微冷了下来,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段祈烨的侍卫很快上前压住了文锦绣,她没有挣扎,若是挣扎了,那就真的要坐实她的罪名了,但她也不会就这门轻易让他处置了自己,冷声道:“谦王殿下,您是不是应该把事情查清楚再定罪?便是太子殿下审案,也没有这样不让人说话就要拿人的!”
听到她的话,段祈烨唇角泛起一阵冰冷的笑意,拿段祈煜来压他?或者说指望段祈煜来救她?段祈煜此时早已醉的人事不省,哪有空来管她的事?
他冷哼一声,像是极其愤怒一般:“你谋害侧妃,谋杀郡主,我们都看到了,这还需要问吗?”
文锦绣听到他的话就知道段祈煜怕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不能来帮她,她面上更加冰冷:“慕侧妃谋杀云华郡主,奴婢只是去阻止她而已!至于云华郡主,不是奴婢杀的,是慕侧妃!”
侍卫们压着她,她也不慌,一双明亮的双眸死死盯着地上的血迹,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面色都是微微一动,那血迹周围还落着一把椅子,显然是有人用这把椅子伤了苏青筝。
慕蓠裳刚刚还气若游丝的模样,听到她的话立刻气的浑身颤抖起来,仿佛受了极大的侮辱一般:“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我跟云华郡主无冤无仇,为何要谋害她,你——”
她说到这里面色更加苍白,一口气没上来直直晕了过去,众人看在眼里,心中都多了些思量,原本他们是不信清音会杀人的,倒是之前在宫中慕蓠裳几次三番要陷害她,若不是太子找来弗安方丈替她证明了清白,说不定清音现在还要被关在大狱中,可是若说不信,慕蓠裳跟苏青筝又没有仇怨,为何要杀她?
玲珑听到她们的话,立刻做出一副气愤的样子,指着她冷声道:“你胡说,分明是你要杀害慕侧妃,云华郡主阻止你,你竟狠心地要置她于死地!她不过是说了几句教训你的话而已,你何其狠毒,竟要她的性命!”
听到她胡乱扭曲事实,文锦绣面色顿时变的冰冷,指尖也泛着冰冷的寒意,她迅速冷静下来:“不管诸位信不信,奴婢还是要说清楚事实真相,我没有要杀慕侧妃,是她要杀云华郡主,嘉宁郡主不许奴婢上前,奴婢一时着急才将她甩开。”
玲珑冷笑一声,她还没有说话已经有人看不过去开口辩驳道:“你这丫头太过恶毒,京中谁不知道云华郡主与嘉宁郡主最为要好,若是慕侧妃要杀云华郡主,嘉宁郡主怎么可能袖手旁观,我看分明是你怀恨在心想要谋杀慕侧妃,二位郡主阻止你,你却狠心地要伤害她们!”
文锦绣眼中一顿,段祈烨见状摆了摆手,咬牙切齿道:“立刻将这贱人拉下去处死!”
一个奴婢敢谋杀侧妃,这就已经是死罪了,又加上一个郡主,那她就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了,他现在处置了她并不过分,文锦绣皱起眉头:“等等!”
她冷冷朝侍卫看了一眼,侍卫们被她的眼神一骇,顿时都顿住了手里的动作,文锦绣朝京兆尹看了过去:“冯大人,听闻您一向公正廉明,此事哪怕众人所见,可慕侧妃要谋杀云华郡主谁看到了?怎么能判断我说的是真是假?大人身为京兆尹,管理京中大小诸事,我既已是太子的婢女便也算作大月之人,有冤屈是否可以求大人做主?”
冯岚英面色一顿,他今日来本来只是吃杯喜酒,不想却遇到了这种事,但若是他没遇到也就罢了,文锦绣既然喊冤,他身为京兆尹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便朝谦王看了一眼:“王爷,虽说这件事都是众人亲眼所见,但清音姑娘说的话也有道理,臣不能袖手旁观。”
段祈烨眉心一皱,他并不知道清音就是文锦绣,之所以要赶着处置她不过是怕之后段祈煜会出来坏事罢了,但实际上处置段祈煜看重的婢女他心中是有些发怵的,若是可以将此事交给京兆尹,真的定了这丫头的罪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既然冯大人要求,这件事便交由你处置吧,务必给本王一个交代!”
冯岚英微微躬身:“是。”
他说完朝众人看了一眼,示意众人到大堂等候,慕蓠裳昏迷自然是留在了房中,苏青筝虽然没有了鼻息,太医却也不敢离开,段祈烨已经派了人去定国公府还有皇宫传话,所有宾客都不许离开,全部被带到了大厅。
文锦绣有心想要看一看苏青筝的情况,却被侍卫压着无法靠前,她面上划过冷意,苏青筝的死有蹊跷,慕蓠裳那一下绝对不足以要她的性命,可是她死了又有什么好处呢?难不成只是要嫁祸给自己?
段祈烨冷眼看着众人被侍卫押送离开,眸子落在苏青筝身上不由深了几分,在冯岚英看过来时换上一脸的冷意,气恨地冷哼一声,慕蓠裳伤重昏迷,他身为她的丈夫,新房出了事自然不能让她再待在这里,他也不看冯岚英,一把抱起她朝另一间房间走去。
冯岚英命人守住了新房,苏青筝已经被人移到了另一张床上,面色苍白,身上的衣裳都沾了血迹,他皱眉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心顿时凉了半截,竟然真的没有了呼吸?
想到苏青筝的身份,他手指都开始颤抖起来,定国公和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平威将军的未婚妻,嘉宁郡主的好友,太子殿下的表妹……如果清音真的杀了她,哪怕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她都得被千刀万剐!
“郡主,呜呜,好好的来参加婚礼,怎么会这样,您走了奴婢怎么办!”
苏青筝身边的宫女绿桃哭的眼睛都红了,太医不死心地替苏青筝把着脉,一回比一回面色难看,她如今不光是没有了呼吸,甚至连脉搏都渐渐停止了,太医浑身已经出了冷汗,瑟瑟索索跪在那里一言不发,冯岚英四处看了一眼,目光落到地上那支发簪之上时,不由带出几分深思。
他眉头微微拧起,那支发簪就是刚刚文锦绣用来刺向慕蓠裳的,上面还沾着鲜血,他轻手轻脚捡了起来,仔细看了看却面色大变:“来人!”
一个侍卫快步跑了过来,冯岚英面上更冷:“守好此处,不许任何人进出!”
那侍卫忙应了一声,刚刚为了公道,各大家族都留了侍卫来把守院落,京兆尹的侍卫也在此处,听到冯岚英吩咐忙点了点头,冯岚英迅速起身朝外走去,甚至来不及跟段祈烨说一声便直接骑着快马朝府衙内赶去,他一路赶回府衙用尽了最快的速度,进了门直直朝着书房而去,下人们看到他这副样子都吓了一跳,管家上来问怎么回事他也不理,甚至是用跑的跑到了书房。
一进书房门,冯岚英立刻朝自己书桌走去,他快速移开桌子上的案文,几乎是有些慌乱地从桌子底端摸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的一瞬间他顿时将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仔仔细细与自己手上的发簪对比起来。
这一对比,他面上忽然一变,这两支发簪都是一模一样的样式,连材质花纹都一样,上面带着血迹,他眉宇间立刻泛起冷意,刚刚他只是觉得这支发簪跟当初隐云寺那支十分相像,现在一看才发现这两支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这么说来,谋杀慕蓠裳的人跟当日在隐云寺杀人的是同一人?难道真的是清音?
他压下心头的思绪,快速装好两支发簪朝外走去,然而步子还未踏出书房,便听到了一道悦耳的声音:“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