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锦绣微微一笑,她原本也没打算真的行这个礼,便就着她的手站起来:“奴婢是蓠裳公主的贴身婢女,名叫清音,听闻姑娘奉皇后娘娘之命来请我家公主,怕公主不知道大月的习惯得罪了姑娘,清音在此向姑娘赔罪。”
思琴忙止住了她,笑道:“清音姑娘言重了,奴婢也只是怕娘娘等急了才催了公主两句。”
文锦绣这话清楚地说着怕慕蓠裳得罪了她,她只是一个宫女,哪怕慕蓠裳做的不对,那也是主子,这话她怎么受得起?
文锦绣看她面色变化便知道她想明白了自己话里的意思,转身朝慕蓠裳看了一眼,柔声道:“公主,殿下离开时吩咐奴婢好生照顾公主,既然皇后娘娘召见,那奴婢便陪着公主去吧。”
慕蓠裳眯起眼眸打量了她一眼,文锦绣对她从来不会这么和颜悦色,哪怕是看在她的身份上不得不好言相劝,眼中也带着冷意,但这一回她看得分明,她眼中带着温和与尊敬,果然还是七哥有办法,若是她一直这样,倒也可以准许她跟在自己身边。
她慢慢收回目光,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既然知道皇后娘娘在等着,怎么还出来这么慢?险些因为你误了大事,去将南离的凝香露取两瓶包了来。”
文锦绣应了一声朝屋中走去,思琴看到这一幕,心中对慕蓠裳又多了几分鄙夷,刚刚清音很明显就是给她解围,偏偏她还这般为难人,真是愚蠢,看清音对她的态度也并不十分恭敬,连膝盖都没弯一下,她心中更加确定,这婢女非同寻常。
宫中依旧是当年的模样,或者说这么多年皇宫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无非是人不同了而已,慕蓠裳二人一路跟着思琴走到凤栖宫,神色有些恍惚起来,她第一次见到段祈煜就是在凤栖宫,当时他正在凤栖宫外罚跪,她一眼便相中了那个面色坚毅的少年。
如今九年过去,段祈煜越发出众起来,却也越发让她跟不上他的步伐,所以她必须算计,只有这样才能将他留在身边!
“到了。”思琴轻声说了一句,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文锦绣看了一眼刚回神的慕蓠裳,眼中划过一抹看不透的光芒,慕蓠裳从小被疼宠长大,连在皇宫之中需处处小心这样的常识都不知道,若非答应慕翎宇要保护她,又因为段祈煜在宫中,她可不会这么轻易地踏入这个是非之地。
思琴将门推开,慕蓠裳一瞬间有些紧张起来,下意识朝文锦绣走了两步,反应过来后脚步又是一顿,面上很快露出厌恶,文锦绣向后退了两步,尽职尽责地做一个婢女的本分,低垂着头走了进去。
“蓠裳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慕蓠裳跪倒在地大气不敢出,身后文锦绣也低垂着头,听着那道威严的女声慢慢响起:“蓠裳,本宫已有近十年未见你了,当年你对煜儿痴心一片,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慕蓠裳手指一抖:“娘娘……”
“怕什么,本宫又不是洪水猛兽,煜儿在大殿之上亲口向陛下求这道恩旨,可见三年来你将他的心把握的很不错,本宫倒是没有想到。”皇后慢慢靠在身后的椅子上,面色看不出喜怒,鲜红的指甲一点点拂过金色的裙摆,她微微一笑,将眼底的寒芒尽数收敛。
慕蓠裳微微垂眸:“娘娘恕罪,煜哥哥在南离的事,原本该早些向陛下说明的,只是当时南离与大月有一些误会,况且煜哥哥又重伤不醒,所以才拖到了今日。”
思琴冷笑一声,还煜哥哥,这么叫还真是恶俗。
皇后淡淡朝她打量一眼,目光落到她手腕上的铃铛之上,轻轻嗤笑一声:“公主可知道今日本宫叫你来所为何事?”
慕蓠裳咬了咬唇:“这,蓠裳不知。”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大殿内的氛围立刻冷了几分,有几个宫女已经感觉到不对跪了下来,皇后面色没有变化,双眸中的杀机却是一瞬间迸射出来,文锦绣跪在慕蓠裳身后,感受到这目光之后眼眸一冷,不动声色地遮住了自己手腕的铃铛。
皇后目光越过慕蓠裳,一眼便看到了她身后的文锦绣,眸子微微一动:“这婢女……”
慕蓠裳心头一紧,立刻将文锦绣骂了个半死,在她看来,皇后之所以沉了脸色就是看到了她身后的文锦绣,她忙看了皇后一眼:“是蓠裳的婢女,原本是不该带她来的,只是她素来任性惯了,听闻皇后娘娘风采之后想要一睹娘娘容颜,蓠裳拗不过她,便带她来了。”
不是她不保着文锦绣,眼前这个人不光是皇后,最重要的是她是段祈煜的母亲,如果她嫁过来,那就是她的婆婆,怎么能不讨好着点呢?
思琴听了她这话面色一变,她年纪并不大,还有着少年人的血气,眸中很快闪过几分不平,但她还算知道自己的本分,眼皮动了动低下头去,皇后似笑非笑地看了慕蓠裳一眼:“这么说,是这婢女的错了?”
慕蓠裳忙点了点头,虽然慕翎宇让她保护文锦绣,可她又不是清音,她凭什么保着她,横竖要罚她的是皇后,就算她想保,能保得住么?
文锦绣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皇后微微一笑:“既然这婢女做了错事,按照大月的规矩就该罚,不过由本宫来惩治南离的婢女,公主可否介意?”
慕蓠裳此时一心想要文锦绣得到教训,都是因为她,段祈煜不喜欢她,她亲哥哥也帮着她,她有什么资格得到这一切?想到这里,她眼眸中划过一抹冷芒:“娘娘是蓠裳的长辈,责罚一个婢女而已,不算什么。”
“本宫最不喜欢宫女不知身分,既然公主也同意了,那就将这婢女带去御书房外的玉阶之上,受三十钢鞭吧。”皇后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容,此言一出,宫女们纷纷吓得面色一白,三十钢鞭?对这么一个弱女子?
皇后宫里的钢鞭可是带着倒刺的,三十鞭打下去,她还能活吗?
思琴看到这一幕慌忙跪下来:“娘娘,清音虽然有错,但三十鞭委实有些太重了,她毕竟是……”
“你觉得本宫罚的重了?”皇后淡淡瞥了她一眼,思琴的话立刻卡在了喉咙里:“奴婢不敢。”
皇后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朝身边的婢女看了一眼,立刻有两个妈妈上前拉着文锦绣朝外走去,文锦绣原本想要挣扎,却忽然想起她得到的消息,太子此时正在御书房,正愁他与慕蓠裳的婚事不成之后她没办法接近他,现在岂不是个好机会?
慕蓠裳看着她一句都不为自己争辩这样顺从地被拉了出去,起先还想不明白是为什么,转念一想也想到了关键,如今段祈煜在宫中,这么做不是给她创造机会么?
她面色一变:“娘娘,此事——”
“蓠裳,本宫有几句话要问你。”皇后淡淡看她一眼,眸中阴晴不定,慕蓠裳看到这样的眼神,心头猛然抖了抖,突然觉得手腕间的铃铛有些硌手了起来。
文锦绣一路被妈妈们带到御书房外,那些妈妈都是皇后宫里训练出来的,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两个侍卫上前摁住她,她一个婢女自然是没有人会在乎这样做合不合适,另有两个侍卫手里拿着一条两指粗的钢鞭,毫不犹豫便朝她身上抽了下去。
“啪——”
鞭子打在皮肉之上的声音落地,她身上的衣服顿时破开一道血口子,她也有些受不住地往前倾了倾身子,却倔强地咬着牙不肯出声。
御书房内,皇帝坐在正坐上,右手边坐着扶鸾郡主,左手边则是段祈煜,他面色沉了沉:“这里没有外人,煜儿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段祈煜疑惑地看他一眼,随后淡淡一笑:“说到打算,儿臣确实有一些想法,如今南离与大月好不容易停歇战事,南离愿将公主嫁给大月,这是一件好事,儿臣觉得两国联姻并不是坏事。”
“胡闹,你难道不知道大月与大满有婚约在先吗?若是娶了南离的女子,大满必然会与我们离心离德,何况那慕翎宇心思狡诈,他打的主意兴许就是这样,分离大满与大月,然后各个击破。”皇帝面色阴沉,怎么都不相信眼前的儿子会想不到这些。
段祈煜轻轻一笑:“父皇担心的有道理,但父皇为何不想想,大满与我们几百年来代代联姻,相比于大月和南离,他们更相信谁?我们为什么不能结合大满打压南离呢?”
扶鸾郡主面色一顿,慢慢思考起来,相比于南离,大满必然更加相信他们,再加上当年大满国师的神谕,天下之主将出身大月,大满更是不会与他们为敌,所以担心南离会挑拨他们关系的事情根本就是多余的。
她面上浮起一抹笑意:“你说的不错,大满与大月代代联姻,这关系不是区区南离就可以挑拨的,只不过这慕蓠裳……”她说到这里面色一顿,冷笑一声:“并不像个无辜的女子,她若是嫁来大月,还需多加小心。”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文锦绣,蹙着眉头看向段祈煜:“祈煜,你难道真的打算娶那个南离公主?你忘了——”
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一阵阵的鞭子声,噼啪作响,几个呼吸之间便已经落下好几鞭,扶鸾郡主面色顿时沉了下来,皇帝面色也是一变:“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门口一个小太监忙道:“回陛下,适才有个宫女冲撞了皇后娘娘,娘娘盛怒,命人罚她三十钢鞭。”
扶鸾郡主面色冷了下来:“一个宫女,也值得她这么大的火气?”她说着站起身来:“我倒要看看,有我在,谁敢伤了这宫女!”
“姑母何须动气,母后罚人自然有罚人的道理,侄儿出去看看便可。”段祈煜微微一笑拦住了扶鸾郡主,一个婢女受罚,自然不必皇帝亲自出面,皇帝也就没有发表看法,朝扶鸾郡主看了一眼:“煜儿说的是,皇后身为后宫之主,你不宜与她起冲突。”
扶鸾郡主微微蹙眉,冷哼一声坐了下来,段祈煜眯了眯眸子,转身朝外走去。
文锦绣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沾上了血迹,她额头上也渗出一层冷汗,玉阶已经被鲜血染的通红,她看着这些血,脑中突然浮现出大雪满地血染梅花的情景,眉心立刻传来一阵刺痛,痛的她眼前有些发黑。
侍卫手中的鞭子高高扬起,她胸口处疼痛传来,痛的她几乎要窒息,眼见着那鞭子落下,却没有一点办法躲避,不由咬紧牙关,等着这鞭子落到身上,然而却没有等到意料之中的疼痛,等她睁开眼,只见一道月白色的身影站在她身前,黑色的披风被风卷起一个角儿,声音冷冽却悦耳至极:“滚。”
侍卫吓了一跳,也不敢抽回鞭子,忙向后退了一步跪倒在地:“殿下!”
段祈煜目光阴沉地看着他们,刚刚那一鞭一点都没留情,若不是他用内力接住,真的落到这女子身上,她怕是直接要丧命的。
“孤再说一次,滚。”段祈煜声音阴冷,解下身上的披风轻轻披在文锦绣身上,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去请太医,他则将她抱起朝着离御书房不远处的明辉殿走去。
侍卫面面相觑地看了一眼,反应过来段祈煜刚刚做了什么,忙不迭地连滚带爬跑了出去,刚刚太子殿下的脸色阴沉如锅底,没有杀了他们就不错了!
文锦绣被段祈煜抱在怀里,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死死咬着唇不出声,段祈煜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这副明明很痛还强忍着的模样,眸中微微有些松动:“痛就喊出来。”
文锦绣摇摇头,强扯出一抹笑意:“奴婢幼时父母便常常教导奴婢,除非遇到天大的大事,流血流汗不流泪。”
段祈煜眉头拧的更紧了,抬脚踹开明辉殿的大门,她身上的血流了他一身,将他月白的袍子染得鲜红醒目,他想要将她放到床上,可是却猛地顿住了动作,她的伤大部分都在背部,这样躺在床上岂不是加重了她的痛苦?
面色又阴沉几分,段祈煜索性抱着她坐在床边,尽量不接触她的伤口,目光阴沉:“你莫怕,太医很快就会来救你。”
文锦绣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那钢鞭打在身上仿佛有千钧之力,她现在整个人一点力气都没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若不是凭着一口意志力,恐怕早已晕厥。
段祈煜看着眼前这张脸,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清秀小巧,眉心微蹙,面色苍白如纸,两片薄唇已经被她咬的鲜血淋漓,他有些生气,这人,痛了不会喊出来吗?一个弱女子偏偏这么倔强,还真是让人意外。
“你叫什么名字?”段祈煜叹了口气,他很少见到这样的女子,大长公主是一位,他的姑母扶鸾郡主是一位,他的母后是一位,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人像她一样,倔强坚韧。
文锦绣听他终于问到重点,心头划过一抹得逞的笑意,扯着他衣摆的手收紧了几分:“奴婢……清音。”
清音?
段祈煜微微一愣,清丽雅致,音容娇怜,的确配得上这个名字。
他目光落到她身上的衣服上,并不像是大月宫中宫女的服饰,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想必她不是皇后宫中的女子,虽不知为何沦为婢女,却能看得出来她的主子对她应当是不错的,只是不知她受罚这样严重,她的主子又在何处?
“你是谁的婢女?”
文锦绣张了张口,艰难咽下喉间的血沫,似是十分痛苦一般:“奴婢是,是蓠裳公主,身边的……婢女,劳烦殿下着人通知,我家,主子……”
她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段祈煜眉头拧紧,看向旁边守着的宫女:“太医怎么还不来?”
“殿下息怒,刘公公已经去请了,不过片刻就到。”宫女低垂着眉眼,恭敬答道。
段祈煜看着怀中的女子,她已经快要昏迷过去,却强撑着一口气不肯晕倒,他这时才开始好好打量这个女子,她生的十分娇小,太小了,包在他宽大的披风之中几乎看不出来,手指紧紧捏着他的衣摆,唇边带着血迹,一双眸子微闭,睫毛一颤一颤,仿佛要颤到人心里去。
“孤已经派人去通知七皇子了,他很快就会赶来。”他低声说着,察觉到手心流下的粘腻,脸色越来越难看。
文锦绣无意识地朝他怀中凑了凑:“多谢,殿下。”
这个小动作引得段祈煜浑身微微一僵,察觉到这一点,文锦绣心头慢慢浮起笑意,只要能接近他,也不枉自己受这么重的伤了,当然她可不会在这个时候对他动手,毕竟他还有些防备,这时动手不光不会成功,反而会赔上她的性命,太不值得。
“好了,你不要说话了。”段祈煜本想问她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但看到她痛苦的模样,终究不忍心再让她劳神,眉峰微微蹙起,双手运气内力顺着她的肩膀运入她体内帮她减轻一些痛苦,文锦绣感觉到一股暖流顺着肩膀在体内游走起来,捏着他衣摆的手稍微松开几分,慢慢闭上双眼。
皇家驿官,慕翎宇一回来就得到消息,慕蓠裳和文锦绣一同进了宫中,面色猛然一变,他之所以要三天后再进宫,就是不想在月圆之前跟皇后对上,大满皇后的妹妹,绝非一般人,若是被她看出来他们要对付段祈煜,她会坐视不理吗?这个时候跟她对上实在太不明智了,她们怎么能随随便便入宫?
“殿下!”一个黑衣暗卫快速出现在他面前,他皱起眉头看了他一眼:“说。”
“回殿下,宫中刚刚传来消息,清音姑娘见罪于皇后被罚三十钢鞭,如今正在行刑!”暗卫心中焦急,这清音可不能出了差错,否则慕翎宇这么久来做的事岂不是白费了?
慕翎宇脸色猛然沉了下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说什么!”
“殿下不必太过心急,皇后娘娘特地将她带去御书房外受刑,属下猜测娘娘是要帮殿下。”暗卫壮着胆子道,脸色因为慕翎宇的动作而变的通红。
御书房外?慕翎宇眉心微微蹙起,皇后这是什么意思?她要帮自己什么?帮着创造文锦绣接近段祈煜的机会么?他慢慢松开暗卫的领子,大步朝外走去,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必须要去看看情况,绝不能让任何人破坏他的计划。
皇后听闻了御书房外发生的一切,看到跪在下面一言不发的慕蓠裳,唇角带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走吧,有热闹看呢。”
大殿内宫女太监不敢犹豫,连忙上前扶起她,替她梳妆更衣,慕蓠裳咬着嘴唇,有些害怕地看了皇后一眼:“娘娘……”
“放心,本宫定然叫你得偿所愿。”皇后笑的十分雍容,只是眼眸中却没有丝毫温度,慕蓠裳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的女人,但她也只能一搏,谁让她的把柄落到了皇后手里呢?这件事处理不好,她不光不能嫁给段祈煜,说不定还要成为大月和南离的罪人,这样的话,七哥一定会放弃她的。
想到这里,她定了定心神,慢慢站起身跟在皇后身边:“是,一切全凭娘娘做主。”
明辉殿外已经围了一大群的人,不为别的,太子亲自救了一个小宫女,还将她抱入殿中,这件事就像一道炸雷一般劈到了皇宫内,谁不知道段祈煜向来不近女色,更不会随意管别人的事,而现在竟然命人请太医给那小宫女治伤?
除了宫女太监,皇帝和扶鸾郡主也觉得十分蹊跷,忙赶了过来,皇帝的身份走到哪里都众星捧月,自然将明辉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如何了?”段祈煜眉头紧皱看着怀中的女子,她睡的并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一看就极为痛苦。
太医额上渗出一层层薄汗,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这明辉殿中的气氛不正常,阴冷的仿佛能把人冻死,他却不由自主出汗,被那双眸子盯着,他心头一颤:“回殿下,这位姑娘失血过多,而且内伤严重,臣,臣没有把握……”
“你知道,孤不喜欢听这种话。”段祈煜淡淡看了他一眼,什么叫没把握?只不过是这群庸医不敢得罪皇后罢了,毕竟这可是皇后亲口下令罚的人,他们若是治了岂不是违逆了皇后的命令?
太医吓了一跳:“殿下恕罪!”
“恕罪?在孤这里从来没有恕罪,只有将功折罪,你若是医的好便抵了这罪过,医不好便罪加一等。”段祈煜一手垫在文锦绣脖颈间,让她枕在自己手臂上,另一只手拿着一块柔软干净的帕子轻轻擦拭着她唇边的血迹,声音冷漠无情。
太医身上一层层冒出汗来,顿时不敢再说什么,忙道:“是是是,臣立刻开个方子,定然竭尽全力。”皇后和太子都是不能得罪的人,但是他的性命现在就掌握在太子手里,自然得帮他办事,若是日后皇后怪罪起来,把太子推出去就完了,横竖他们母子不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皇后来到明辉殿便看到一群人进进出出,皇帝和扶鸾郡主都在外殿等候,面上划过一抹讽刺的笑意,随后收敛目光:“臣妾参见陛下。”
皇帝见到她来先是惊讶,继而想到了什么,面色沉了下来:“这宫女是你下令责罚的?”
皇后点点头,也不管皇帝有没有赐座,径自走向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了,慕蓠裳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见此情景也不敢随意说话,默默站在了她身边,皇后微微一笑:“回陛下,正是。”
皇帝想问什么,却最终叹了口气,她是皇后,责罚一个婢女本是应当,难道他能因为一个婢女质问她?扶鸾郡主脾气虽然差,也明白后宫之主的地位,因此也没有开口,殿内气氛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来来回回的婢女小心地端着一盆盆血水,看起来触目惊心。
“陛下,南离七皇子求见陛下!”
一个小太监快步走了进来躬身道,皇帝面色微微一动:“这是什么风把他给吹来了?不是说三日后才来正式拜见么?”
扶鸾郡主朝皇后身边的女子看了一眼,眼底划过一抹厌恶,皇帝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慕蓠裳,眼中除了厌恶,还有一丝嘲讽与不屑,身为公主,一些礼节都不知道,想到段祈煜说过求娶他的话,他眉心微微皱起,这件事若说没有鬼,他是绝对不信的。
压下心头的想法,皇帝慢慢端起一杯茶喝了几口,等到半盏茶喝完,才轻轻放下茶杯:“去请七皇子进来吧,朕许久没有见过这位皇子了,还真是有些想见见了。”
小太监连忙退了下去,皇帝看着他的身影,眸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今日一早还信誓旦旦要三日后再来拜见,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就朝宫里赶了过来,究竟是为了那个不知礼数的妹妹,还是旁人呢?
慕翎宇站在殿外,微微闭上双眼,手指在玉笛上一下下拂过,脑中快速思考着皇后的目的,皇后将慕蓠裳二人带过来,其实是想引他进宫吧,她还真是好算计。
“七皇子,陛下请您进去。”小太监朝他行了礼,他点点头将玉笛收入腰间,稳步朝殿内走去,进入殿内,立刻就能看到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身边站着不敢看他的慕蓠裳,他心头顿时有些恼怒起来,文锦绣是什么人他难道不清楚?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被皇后责罚,定然是慕蓠裳做了什么,这个妹妹,一碰到文锦绣的事,总是容易失去理智,简直太让他失望了。
他收回目光,恭敬朝皇帝皇后行了一礼:“大月陛下,皇后娘娘。”
皇帝微微一笑:“朕原想着要三日后才能见到你,今日进宫是有什么事么?”
慕翎宇压下心头对慕蓠裳的恼怒,面上浮起一抹微笑:“原本是想着三日后再来拜见,沐浴斋戒三日方显尊敬,不想今日皇后娘娘突然召见小妹,这才匆匆赶来,小妹不懂事,还望陛下娘娘宽恕一些。”
皇帝似乎十分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继而朝皇后看了一眼:“皇后什么时候召见南离公主了,朕如何不知道?”
皇后淡淡看了他一眼,转向身边的慕蓠裳:“陛下公务繁忙,臣妾与蓠裳公主多年未见聊聊家常而已,这样的事自然不会烦扰陛下,蓠裳,你还未向陛下和扶鸾郡主行礼问安。”
慕蓠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进门的时候就应该这么做的,顿时有些懊恼地咬了咬唇角,这些日子每天都在想着怎么给文锦绣教训,又想着怎么瞒下她用摄魂铃的事,对于这些礼节竟都忘记了,实在是不妥,她忙走到中间:“蓠裳见过陛下,郡主。”
皇帝淡淡看了她一眼,摆摆手示意赐座,并未多说什么,扶鸾郡主即使不喜欢她,但身为长辈,又是大月郡主,自然不好与她计较,便也没有说话。
慕蓠裳有些尴尬地谢了座,手指无意识在手腕上的铃铛上拂过,那铃铛上的红光越来越重了,离月圆之夜只有两日了,她很快就会得到完整的段祈煜,到时候还需要跟这些人虚与委蛇么?
皇后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慢慢收回目光,他们一说话,便将慕翎宇晾在了那里,慕翎宇也并不在意,而是朝慕蓠裳身边看了一眼,微微蹙眉:“蓠裳,清音去哪了?这是大月的皇宫,她乱跑的话冲撞了贵人,岂非我们南离的过错?”
话虽然是在责备慕蓠裳,但却在向众人传递一个消息,他们很重视清音。
皇帝看了皇后一眼,随后眯了眯眸子:“七皇子所说的清音,是什么人?”
慕翎宇微微一笑:“正是今日跟着蓠裳入宫的女子,也是我的义妹。”
“七哥,你说谎,清音只是一个婢女,如何做你的妹妹?”慕蓠裳咬牙盯着慕翎宇,文锦绣若是借着这个头衔,这一回岂不是又要逃过去了?现在她完全不会理会慕翎宇计划如何,只知道他被文锦绣迷惑了心智,只知道文锦绣不能留在段祈煜身边。
慕翎宇手心立刻凝起一道无形的雾气,毫不留情地朝着慕蓠裳心口处打去,她只觉得心口一痛,面色猛然白了几分,却不敢说话了。
“听说皇后娘娘惩罚了跟着蓠裳来的婢女,不知可是清音?她虽自称是蓠裳的婢女,身份却也与南离公主没什么差别,不知娘娘为何要罚她?”慕翎宇淡淡看了皇后一眼,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他眉头微微皱起,皇后究竟是什么意思?
皇后唇角微微勾起,淡淡道:“不错,本宫确实罚了清音。”
慕翎宇面色一冷:“为何?”
“七皇子问本宫为何罚她?”皇后慢慢站起身来,金色的裙摆长长地拖在地上,她脊背挺得笔直,目光犀利,声音却很是淡漠:“谋害大月百姓,乱用邪术,这可是大罪过,本宫只罚她三十钢鞭已经是法外开恩,若是我们大月的女子做出这样的事,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慕蓠裳下意识抖了抖,慕翎宇手指攥紧几分,他知道皇帝派玲珑去找弗安方丈,但人还没有来,这件事没有人能查出来是他们做的,皇后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莫非她发现了什么?
“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慕翎宇眉心皱起。
皇后浅浅一笑:“七皇子不明白么?那位清音姑娘,正是这几日引起京中动荡的女子,她早已潜入京城,伤我大月百姓性命,这件事可是蓠裳公主亲口所说,本宫更是在她身上找到了摄魂铃,难道这还有假么?”
慕翎宇面色一震,南离摄魂铃不是什么秘密,但能认出来的人却不多,皇后不过是初次见她们,竟能看出文锦绣身上的摄魂铃,可是若是这么说,慕蓠裳的摄魂铃岂不是更容易看出来?她却一点都不提,这是为何?
“皇后说的可是真的?”皇帝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事,原以为皇后不过罚了一个宫女而已,没想到这女子身上还有这样的秘密,若是像慕翎宇所说,这女子真的是他义妹,那这件事可就是南离理亏了。
扶鸾郡主眼眸也冷了下来,若皇后说的是真的,那他们守在这里算什么?段祈煜亲自将那女子带过来疗伤又算什么?用这样的邪术对付无辜百姓,他们是想被天下人口诛笔伐吗?
皇后淡淡看了他一眼:“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这件事若非蓠裳公主告知,臣妾也要被蒙在鼓里。”
慕翎宇手指慢慢收紧了,慕蓠裳咬了咬牙,上前跪倒:“回陛下,确如皇后娘娘所说,清音她常常迷惑我跟哥哥,趁机出去谋害百姓,因为她伤的人越多,摄魂铃的威力就越大,只是没有人发现而已,这一次若非蓠裳见到她对哥哥使用摄魂术,恐怕也是不能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