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筝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在她印象中,文锦绣一向是克制而内敛的,从来没有情绪外露的时候,而从她醒来开始,似乎就变得与之前不一样了,在大殿上的时候她看的分明,虽然是恭敬的语气,但眼眸中却闪烁着寒光,眼底甚至有一丝疯狂之色,只是一闪而逝。
而刚刚,她看到那双眸子里是一望无尽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让人不由自主生出冷意。
文沐宸碰了喷她的指尖,却感觉到十分冰冷,他不由一怔,随后了然,如今已经是八月的天气了,天气在慢慢转凉,文锦绣又一向体质偏寒,对于气候变化很是敏感,他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温和道:“你刚醒过来,这些事多想费神,好好修养身子才是。”
文锦绣已经彻底回过神来,此时她的脑子里完全没有了要毁灭的想法,仿佛刚刚只是她的错觉一般,她心中不由泛起冷意,看来她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她绝不会有这样的想法,还有对江承远的怨恨,在之前并没有感觉到,似乎就是从他说出那句话开始,但曾经大皇子还设计她嫁给他,她心里却没有这样浓烈的恨意……难道——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顿时浮上脑海,文锦绣手指顿时颤抖了一下。
“绣儿?”文沐宸担忧地叫了一声,文锦绣回过神来,微微笑了笑:“哥哥?”
文沐宸看了一眼她的脸色:“你脸色不是很好。”
文锦绣疑惑地看着他,随后眼中露出温和:“只是刚醒来有些累罢了,哥哥,京中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
文沐宸与苏青筝对视一眼,见她这么快就问起当下的局势,也不知到底该不该告诉她,反而是谢玖撇撇嘴,主动走过来坐到文锦绣对面,伸出三根手指:“三件大事,第一,太子遇刺身亡。”
“谢小姐!”文沐宸眉头顿时拧了起来,谢玖转过身,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文公子,嘉宁郡主是亲眼见证这件事的人,何况这个消息现在连街边的乞丐都知道,你觉得她接受不了吗?”
她一问,倒让文沐宸有些说不出话来,文锦绣不由失笑,哥哥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只是关心则乱,下意识不想自己听到任何不利于段祈煜的消息,但谢玖说的没错,她怎么会接受不了这些事呢?况且她心中清楚的很,段祈煜的尸体现在还没有找到,也就是说并不能确定他死了。
她轻轻拉了拉文沐宸的衣袖:“哥哥。”
文沐宸顿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再说话,谢玖叹了口气,继续道:“第二件,江家四老爷犯上谋逆半路逃跑,已经被从永明侯府除名,连带江四夫人也被赶出家门。”
文锦绣眉头微微拧了拧,江云海养私兵的事情被发现,那么这个人应该已经被大皇子收为己用了,当日她说过此人可用,要大皇子不要轻易放弃,原本以为大皇子会让他回到江家,没想到如今的意思是要他与江家断绝关系?
她疑惑地看向谢玖:“四夫人也被赶出家门?”永明侯可是“仁义”之人,哪怕江云海犯了错,但江四夫人身怀六甲,竟然也狠心赶走?
谢玖耸耸肩:“不光江四夫人,江家现在已经分家了。”
“什么?”文锦绣眼中一震,谢玖笑了笑:“你还不知道吧,一个月前便有流言传出,江二老爷,江三老爷,江四老爷都不是永明侯的亲生儿子,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甚至还牵扯出南离和大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闹到陛下的面前了,偏偏这件事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从宫中回来,江家便分了家。”
谢玖说起这件事也觉得奇怪,若说孩子不是亲生的,偏偏江家收养了,这是仁义之事,可他们却非要说是江家的亲生儿子,若是这样也罢了,谁家还没有个见不得人的龌龊事?可是这件事怎么就闹到陛下那里呢?还这么随便地解决了?若说没有猫腻,谁都不信。
“这件事着实很奇怪,当时陛下震怒,然而江云赫与陛下在御书房中密探了两个时辰,之后陛下便不再插手这些事,他们当日的谈话内容十分隐秘,没有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文沐宸微微蹙眉,他曾派人查过这些事,可惜却一点消息都查不出来。
文锦绣眼眸眯了眯:“居然会涉及到大满和南离?”
关于江家几个儿子的身世,她是知道的,段祈煜早就把他们身世的资料告诉了她,她也都告诉了何氏,原本的目的是要何氏在合适的时间说出来分裂江家的,如今确实让江家分裂成几个部分,但却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江云赫和江云骁确确实实都是永明侯以及永明侯夫人的儿子,可其他三个不是。江云峰是永明侯在战场上偶然遇到一个歌姬,一时心动便宠幸了,不料那歌姬却因此有了身孕,永明侯当时是在战场打仗,这个儿子一旦被发现就会被人参他行军途中沉迷女色,这对一个大将来说是要不得的名声,况且他身边一个妾和通房都没有,多少人都在夸赞他的深情和好名声,这个儿子被发现岂不是要将他的伪装打破?
永明侯从来不是仁慈的人,当机立断便要杀了那个歌姬和她腹中的孩子,可是那歌姬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逃跑了,又不知从哪里得知宠幸她的是永明侯,便一路逃回了京中,被永明侯夫人知道此事后带进府中生下了江云峰,而她却不知何时死在了内宅。
江云澈则是永明侯嫡兄的儿子,算起来也是正儿八经的江家人,只不过他的父母在他刚出生便因病去世,因此他便也被接到府中,当作永明侯的亲生儿子抚养,他比其他人都更早的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当然,这身世是江云赫亲口告诉他的,因为收养他的时候他已经大了些,因此记得一些事情,只不过,江云赫说的是永明侯夫妻怜悯他幼子孤苦,出于慈悲收养了他,文锦绣却知道真正的原因——江云澈的父母根本不是病逝的,而是被永明侯亲手害死的,目的只是为了那侯爷的位置罢了。
江云海与江家是彻底没有半点关系,他是永明侯在战场上捡的婴儿,当时恰逢永明侯夫人有孕,不想孕期胎儿不稳,孩子没了,二人便把这个孩子养在膝下,作为江家第四子,只不过因为他出现,永明侯夫人的孩子便没了,因此夫妻二人对于第四子的重视便少了些,同时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从来没有人怀疑江云海不是江家的孩子。
文锦绣眼中闪过一抹兴味,江家这三个儿子居然涉及到大满与南离,难怪皇帝不便插手,三国之中通婚的不是没有,只不过能让皇帝忌惮的,莫非涉及到王族之人?
谢玖蹙眉想了想,道:“大满我不知道,但是南离,当年永明侯不就是跟南离交战的时候才有了第四子吗?”
言下之意,就是说那个婴儿可能出身南离,换句话说,江云海出身南离。
那么江家人将他赶出家门,到底是害怕皇帝震怒牵连江家还是——让他认祖归宗!
文锦绣猛然睁开眼,眼底划过一抹犀利的光,被骗了!
什么江云赫拿江云海做诱饵给皇帝,什么故意牺牲江云海,都是骗他们的!
江云海如果真的出身南离,能在战场上活下来的婴儿,出身绝不会差,他有那么好的出身,江家人怎么可能会放弃利用?但让他留在江家迟早是个麻烦,借着皇帝和文锦绣的手,如果他们杀了江云海,他们正好鼓动南离把这笔账算在他们头上,若是他们不杀他,他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逃去南离,当年,他身上一定是有信物的。
文锦绣手指渐渐握紧,怪不得江家那么安分,原来是另辟蹊径!
文沐宸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不由疑惑:“绣儿,怎么了?”
文锦绣摇摇头,江云海已经走了,而且这么久的日子,足够他回到南离,自己再怎么懊悔都没有用了,现在她才知道江承远出现在坪洲的真实目的,他是要牵制住她,不让她发现江云海的真实身份,呵,真是聪明的紧!
她看向谢玖:“谢小姐,我想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些事情。”
谢玖愕然,她可是听说文锦绣要与她们谢家断绝来往的,怎么突然又要找她办事?不过虽然这么想,她可不会真的这么问,再说,她并不想跟文锦绣断绝来往,便点点头:“文小姐请说。”
文锦绣看向医老:“师父,能不能给我几颗连心丸?”
医老原本半眯着眼喝茶,顺道听他们说话,冷不防被文锦绣这么一喊,顿时肩膀一颤:“小丫头,你要连心丸做什么?”至于称呼问题,虽然没有正经拜师,但文锦绣资质很好,他是不会介意的,况且她只会更强大,算起来是自己占便宜了,医老暗搓搓笑了笑,反应过来她要连心丸,顿时开始吹胡子瞪眼起来。
文锦绣伸出白皙的手掌,并不回答他的话。
医老嘴角抽了抽,这小丫头醒来之后就不一样了,肉疼地掏出两个青色的玉瓶放到她掌心,那两个玉瓶虽然是一样的材质,但一个上面雕了朵荷花,另一个上面雕着莲藕,医老指了指那个雕着荷花的瓶子:“这个是连心丸。”又指了指雕着莲藕的瓶子:“这是解药。”
文锦绣一把握在手心,医老顿时又心疼起来:“这可是很珍贵的,你都要拿走啊?好歹给我老头子留两颗。”
文锦绣眼角抽了抽,不理会他的话,直接把两个瓶子交给谢玖:“谢小姐,麻烦你将这两个瓶子交给谢将军,可能做到?”
谢玖愣了愣,原以为她要她办的事会很难,却不想只是送两个瓶子?
“这个不难,我们经常也会给父亲送些吃食衣物,正好可以顺便送过去。”谢玖接过瓶子打量着。
文锦绣摇摇头:“这件事很重要,不能被任何人发现,我希望你可以与令兄商量之后再做打算。”
谢玖有些诧异地睁大眼睛,随即失落地低头:“大哥不打算跟文家再来往了,连带着也很少见我了。”
文锦绣看了她一眼:“谢小姐,如果没有谢公子的帮忙,这连心丸是到不了谢将军手中的。”谢玖话是这么说,实际上是在告诉她不要拉谢家下水,谢擎风更是铁了心要与文家划清界限,而文锦绣现在必须保证药丸能到达边疆,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不然以后难保不会生出变故,所以只能对不起谢家了。
抚远将军府,谢擎风看着谢玖带回来的两个瓶子,面色变了变。
谢玖蹙眉看着这两个半个手掌大的瓶子,手指在瓶身摩挲几下,打开盖子,一股淡淡的莲花香气便溢了出来,她不由疑惑:“这连心丸到底是什么东西,必须要交到父亲手中?”
谢擎风拿过瓶子看了看,目光落到谢玖身上:“小玖,你们今天说了什么?”
谢玖思索片刻,便将醉雨阁中的事都说了出来,却隐瞒了文锦绣情绪变化的事,谢擎风听完之后,目光幽深地盯着这两个瓶子,最终将两个瓶子收进袖中:“这件事我自有打算,你刚刚回来,去休息吧。”
他说完便没了人影,谢玖看了他一眼,随后眼眸闪了闪,低声道:“去查查,连心丸究竟是什么。”
回到将军府,文锦绣先去向老夫人请安,老夫人一直都在担心她被皇帝召进宫会受到为难,后来听说她被扶鸾郡主带走,又是喜悦又是担忧,从她离开后便一直担忧到现在,又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用过了晚饭,直到天擦黑才将她放回了自己的院子。
文锦绣一进院子,发现院子已经按照她的要求布置好了,院子十分的空旷,所有的花花草草都不见了,被打理的一尘不染,她微微眯眸,只见穗玲仿佛学乖了许多,安静地跪在长廊前,收敛了自己的脾气,见到她走过的时候甚至还低了低头。
她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随后勾唇笑了起来。
屋子里已经点上了蜡烛,秋妈妈已经准备好了一碗炖好的乳鸽汤,虽然知道文锦绣已经在老夫人那里吃过了,可是她还是准备下,万一文锦绣没吃饱,再喝上一碗补汤刚刚好,况且她大病初愈,正是该补一补的时候。
文锦绣看到桌上的汤,心中划过一抹暖流,她没有母亲,秋妈妈就像是她的母亲一般,看似一个小小的举动却很暖心。
碧晴在一旁安静地站着,文锦绣喝完汤,眼眸忽而闪了闪:“进来吧。”
碧晴和秋妈妈都是一愣,随后只见一道黑影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一进来便跪倒在地:“主子恕罪,属下没有完成任务。”
文锦绣没说话,一只手捏着勺子晃了晃,随后将勺子丢到碗里,眸中毫无波动。
碧晴和秋妈妈都是一惊,在这之前她们根本没有发现有人在外面,而文锦绣竟然那么快就发现了斩风的行踪,不光她们,就连斩风心中也是惊讶的。
“属下……知道主子的规矩,请主子恕罪。”斩风说着就要起身向外走去,今天文锦绣才说了她的规矩,然而她交给自己的第一份任务他却没有做到,原本他还觉得以他们影卫的能力做到文锦绣的吩咐轻而易举,没想到这么轻易便失败了。
她的规矩,不留无用之人,做不到她的吩咐,死。
文锦绣在他有这个心思的瞬间开口:“站住。”
斩风顿了顿步子,文锦绣示意碧晴和秋妈妈出去,她看了斩风一眼:“明白我今天让你去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么?”
斩风一愣。
文锦绣静静看着他,烛光中她的脸有些梦幻,让人有些看不清楚,整间屋子十分安静,他敏锐的耳朵能听到她有规律的心跳声,那声音很平稳,并没有因为他的行为有一丝变化,他慢慢低下头:“属下不知。”
他确实有些疑惑,文锦绣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斩风心头一顿,忙低下头跪倒:“属下不敢。”
文锦绣也不勉强他,慢慢道:“说说你今天的感受。”
斩风的头垂的更低:“万红楼的护卫很强,属下不如他们。”准确说,他被十八个护卫围攻,能突围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更别提做些别的什么了。
文锦绣没说话,她今日派斩风去万红楼不仅仅是支开他,万红楼的幕后老板是江承远,所以那些护卫自然都是江承远身边的人,赵敏兰敢扣押碧雨,背后没有人撑腰是不可能的,而背后的人如果势力比不上自己或者段祈煜,她绝对不敢这么大胆,所以她猜测,赵敏兰背后的靠山是江承远,这么说来,当初她敢教唆六姨娘对自己下杀手也就不意外了,毕竟江承远的势力可是足以与段祈煜相比的。
同样,既然她扣押下碧雨,定然不会轻易杀了她,所以碧雨应该在江承远的手里,想到在坪洲的时候,江承远把自己关在满月楼后面的小院,她猜测碧雨也被关在青楼一个隐秘的地方,所以今日斩风去万红楼,也是奉命要救出碧雨。
文锦绣眼中划过些许嘲讽,淡声道:“你一个人对抗万红楼十八名护卫还能全身而退,可见你功夫不弱,但是却只能做到全身而退,试问,如果今日是我被那十八个护卫绑架,你能安全救出我吗?”
斩风有些说不出话来。
文锦绣看了他一眼,声音很轻很慢:“你是影卫中能力最强之人,如果有一天你难以抽身保护我呢?指望其他人能有把握做到杀了那十八个护卫吗?”
“影卫的能力很强,可以说是以一敌百,但那只是应对普通刺客,面对江承远的护卫或者皇后的暗卫照样难以应对,况且强中自有强中手,身为影卫没有足够的能力便是无能,护不住自己的主子便是没用!”她最后一句话说的十分狠戾,语气中的戾气迸发出来,让斩风心中升起浓浓的惭愧。
在坪洲不就是这样?他们影卫没能护住段祈煜,没能救得出自己的主子,这不是无能是什么?
文锦绣眼中寒光慢慢收敛,眯眸看着跪在那里的斩风:“你现在明白我今日让你去的目的了么?”
斩风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
文锦绣真正的目的不是要他救人,而是让他看到影卫的不足,看到他们的差距,免得他们妄自尊大。
文锦绣见他明白了自己的用意,这才微微勾了勾唇:“影卫的能力无疑是大月暗卫中最强的,我相信如果一对一,你对上江承远都不一定会吃亏,但是我要求你们要做到真正的以一敌百,不论什么刺客,暗卫都能做到,每一个人都要达到我的要求,你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斩风缓缓抬头,对上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那双眼睛十分平静,却隐藏着巨大的风暴,他忽然明白了主子为什么要拼了命一般护着她,从醒来到现在只是一天的时间,她没有伤春悲秋,没有哭泣流泪,甚至还可以笑脸应对每一个人,如果不是听到她刚刚那句话的狠戾,他几乎都要以为这是个没良心的女人,连他们主子付出生命也不能换来她的感激,可是刚刚他明白了,她不是不脆弱,只是不愿让别人看到她的悲伤,她是个跟主子一样坚韧的人。
他忽而笑了笑:“属下明白,主子放心,属下不会让主子失望!”
文锦绣点了点头,心情十分愉悦:“好,我希望三个月后,影卫中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在万红楼出入自如。”
斩风点头:“是!”
随后他忽然想到什么:“主子,那碧雨姑娘……”
“她不会有事,你下去吧。”文锦绣淡淡说了一句便低下头去,提笔在书上批了几个字,江承远不是一个爱折磨人的人,起码碧雨不会受皮肉之苦,况且,她还不想这么快把穗玲还回去,不然她的计划岂不是白费了?再说,江承远也不会那么容易放人,最好是能抓到他的什么把柄,等价交换。
次日清晨,文锦绣一醒来便觉得有些异常,浑身似乎轻盈了不少,回想起晚上的梦,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依稀记得有一座宫殿,然而宫殿中有什么,发生了什么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了,然而那座宫殿却十分熟悉,她捏了捏眉心,刚张口就觉得喉咙里火烧的厉害,不由咳嗽了几声。
“小姐。”碧晴赶忙走过来,从桌子上倒了杯水给她递过来,文锦绣接过水喝了,刚准备说些什么,一转身却吓了她一跳。
因为她看到的碧晴,跟以往十分不同,她能清晰地看到她身上的骨头,肌肉,五脏六腑,就像是在看一个破开的人体一般,她猛地转回身背对碧晴,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慢慢回身看向碧晴,这一次看的更加清楚,连碧晴身上的血管都看的十分清楚。
碧晴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小姐,您怎么了?”
文锦绣很快回过神,朝她摆摆手:“没什么,昨晚做噩梦了而已。”
她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想法,她的眼睛可能又发生了一些变化,或者说她原本的能力上升了一个等级,原先只是能看到人心所想,如今她可以看到一个人浑身的结构,肌肉的动作甚至血管中血液的流动,乍一看仿佛这个人被剖开展现在她面前,有些血腥。
碧晴倒是没有多想:“原来是做噩梦了,现在呢,小姐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文锦绣摇摇头:“我有些累,想躺一躺,你先下去吧,着人去桐华院一趟,就说我晚些过去请安。”
碧晴点点头,又服侍着文锦绣躺下,掖好帐子慢慢退了出去,刚走出屋子,脚步忽然顿了顿,复而转身看了屋子中一眼,昨晚她依稀听到文锦绣在说话,只是不知是自己做梦的幻觉还是真的确有此事,刚刚看小姐的反应,似乎并不知道昨晚的事情,也许是她听错了呢?
碧晴离开后,文锦绣蹙眉想着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似乎太不正常了些,她的双眼第一次有异术的时候,她似乎也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当时她只觉得坠入一个深渊之中,但在那无尽的黑暗中她隐隐看到了一座宫殿的轮廓,当时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如今想来不是错觉,还有那些银白色往自己身体中涌的光芒是什么?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东西对她并没有害处,因为她能清晰感觉到自己体内多了一股力量,让她整个人感觉十分清爽,正如第一次有异术的时候感觉一样。
她坐起身子,想到自己中毒那次,似乎也梦到过一座宫殿。那次毒是医老解的,可是她之后也查了,根本没有找出能解了一梦黄泉毒的药,那么他是怎么救了自己的?
这些事,只有问医老才能清楚了。
桐华院,文锦绣一进来就看到赵敏兰和文凛都在,不由疑惑地扫视了屋子一眼,刚刚皇帝才解了文家的禁足,并且让文凛和文沐宸各司原职,按理说现在正是事务繁多的时候,怎么文凛这么闲吗?
心里这么想,但她面上却一点没有表现出来,微微屈膝:“锦绣见过老夫人,父亲,侧夫人。”
她眸子微微垂着,心中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她的异术刚刚升级,还不能很好的控制,现在看到谁都是一副血腥的样子,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惊悚了。
老夫人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了,关切道:“今儿听碧晴来报说你做噩梦起晚了,现在可好些了?”
文锦绣一抬头对上的不是老夫人慈祥的笑脸,而是一个骷髅头,里面的血肉血管都十分清楚,她强压下心头的不适,笑道:“劳祖母挂心了,祖母不怪锦绣贪床就好。”
老夫人点点头,她知道文锦绣不是偷懒的人,不过是担心她的情绪罢了,再加上她醒来之后反应太过不寻常,这才特意问问,毕竟在她看来文锦绣只是个十几岁的丫头,她跟太子感情如何他们不知道,但太子当着她的面而死,又被皇帝训话,一个小姑娘再有能耐也会被吓到,她身为祖母,不论如何都要关心一下的。
“锦绣昨儿是不是睡晚了?”赵敏兰颇为担忧地看着她:“我听说昨儿竹华斋整理庭院忙活了一整天呢,你还小,别太劳累,不然容易做噩梦。”
文锦绣挑眉,心头划过冷笑,老夫人则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竹华斋整理什么院子忙活了一天?”
文锦绣还没说话,赵敏兰便极为意外地开口:“老夫人竟然不知道吗?锦绣昨儿不知怎么了,把那多宝阁上一堆珍奇玉器都给砸了,院子里的丫头忙活着打扫,忙了一天呢。”
文锦绣面上立刻带了似笑非笑的笑意,赵敏兰这么说就是告诉老夫人,她砸了许多宝物,那些宝物多的让丫头们都忙活了一天,想想老夫人院子里的宝物都没那么多,多的让丫头们光打扫那些碎玉就打扫了一天,有那么多宝贝,她宁可砸了都不孝敬给老夫人,这不光是奢侈嚣张,还是不孝,老夫人即使不在乎这些东西,当着这么多丫头们的面,她也有些下不来台。
但众人都知道老夫人看重文锦绣,老夫人也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绣丫头,你屋里的东西砸了就砸了,只是空着也不是个事儿,一会儿让人给你添几样吧。”
话是这么说,但众人都听出这其中的不满,文锦绣笑了笑,这不满可不是老夫人对她的,她顿了顿,道:“老夫人不必担心,锦绣之所以要砸了那些东西,也是为了咱们将军府。”
老夫人疑惑不已,文凛和赵敏兰也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文锦绣看了文凛一眼,复又转向老夫人,慢慢道:“是这样的,锦绣昏迷的时候梦到了娘亲,她说咱们府上会有大祸,需要破财消灾,锦绣想着,娘亲既然把此事告诉了我,便是有让我来做这件事的意思,所以锦绣才会把那些东西砸了,而且为表虔诚,发誓以后锦绣的院子里都不会再用这些东西了。”
她说完忽而笑了笑,道:“祖母您看是不是很准,锦绣昨儿才砸了那些东西,不到三个时辰陛下就解了咱们的禁足,还让哥哥和父亲各司原职,这难道不是破财消灾吗?”
她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愣了愣,文凛怔怔看了文锦绣一眼:“你说,是你娘托梦给你的?”
二姨娘?
文锦绣点头:“是啊,娘亲还说,不能在老夫人膝前尽孝很是遗憾,要锦绣多多亲近老夫人,多多孝顺父亲。”
老夫人沉默了一瞬,想起当初二姨娘的温婉谦恭,比嫡夫人和赵敏兰甚至这府里任何一个女子做的都好,不由叹了口气:“这事你做的不错,既然是你娘告诉你的,那我也不强求,便不给你院子里添东西了,你娘是个孝顺的,这次也算是她给咱们家立了一功,之前陛下给了个三品仪人的封号,咱们家也该告宗庙,按照嫡妻的规格翻修墓地吧。”
赵敏兰和文凛都是一惊,按照嫡妻的规格,这就是承认孙氏的嫡妻地位了?大月不是没有妾成妻的,但那是极少数的情况下,还是妾的身份很尊贵,在正妻去世之后有子的贵妾才能成为嫡妻,况且文锦绣的生母已经不在了,那就意味着赵敏兰日后做了嫡妻,身份也要比孙氏第一头,毕竟先来后到,人死为大。
文锦绣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多谢老夫人了。”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这是她应得的,你娘没福,早早的就去了,不然有你们这两个孩子在,该过的多舒心。”
文凛叹了口气:“你娘给咱们府上生了一儿一女,这功劳是板上钉钉的,加上又有陛下的册封,做嫡妻也当的。”
文锦绣有些诧异地看了文凛一眼,他可是一直不喜欢自己的,没想到对她娘亲倒是宽容,赵敏兰暗中攥紧了手指,文锦绣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而看了文凛一眼,似乎才发现一般:“对了,父亲今日怎么没去军中?”
现在军中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才对,况且江家发生了那么多事,文家跟江家的关系这么紧张,文凛竟然不去军中处理军务?
她看了他一眼,随即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目光扫了一眼旁边的赵敏兰,她的父亲可真是痴情,为了个女人,连如今的局势都不关心了,更忘记了这个家族的重担,赵敏兰也真是厉害,嫡夫人都没能把文凛蛊惑成这样,偏偏她做到了,蛊惑了文家的一家之主。
文凛被她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然,清咳两声,刚准备说话,就听文锦绣道:“昨儿扶鸾郡主还说,等父亲解了禁足要看看您训练的兵将呢,难道她没派人跟您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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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了……阿醉的内心是拒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