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月10日 天气:晴
他哭的时候很漂亮。
眼睛红红的,湿润明亮,泛着琥珀色的光泽,像森林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鹿。慌张、无措,眼神光慌乱地闪烁,很动人。
即便我知道他是个猎人,也还是会被他迷惑。
我们三个之中没有一个是甘愿投降的猎物。S不是,始作俑者的他更不会是。
互换的游戏看来要结束了。接下来的日子会不会无聊呢?
应该不会吧,我相信他们会创造出更有趣的游戏。
可似乎到了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刻了。真苦恼啊。
如果听从他的建议,S会气死吧。笑。
S好像知道我一直装傻的事。
也是。口口声声说喜欢哥哥,却和弟弟朝夕相处同进同出,肯定会奇怪的吧。
可怎么办呢?我希望我们三个能一直在一起。」
“起”的最后一笔下笔太重,墨水在日记纸上洇开,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余茵握着笔头的指节。她蹙了蹙眉,抽出湿巾勉强擦了两下,把日记本合上。
书页翻飞,前几页密密麻麻的字迹里,赫然有一行黑字用下划线标出:这是他们第三十一次互换。
余茵熟练地垫脚把笔记本塞进书桌后面装钉在墙上的一排书柜里,那里放着她从上小学开始就留存下来的课本和一些重要的笔记本。这个家里没人会注意到它,很安全。
这个笔记本是余茵中考后收到的礼物,季南泩和季北扬一起送的,皮质外壳,空白页括印着名家插画,古朴典雅。余茵初中时喜欢摘抄名人名言,这是这个笔记本本来的用途。
余母来敲门,规律的三声,听到她应了一句才推开门:“吃饭了。”
今天是周六。余父休息,余母没有一早就匆匆赶去甜品店,一家三口难得聚齐。早餐是素馅的水煎饺,平底锅煎好垫着竹笠防烫垫,倒入半碗水淀粉,底部结了一层纸薄的脆皮。出锅前撒了把芝麻和新鲜小葱,香气扑鼻。
余茵喝的是清米酒,醪糟加白糖倒入开水冲开,在冰箱里冷藏一夜,杯壁上还布满着水滴。余父余母喝的是热蛋酒,比她的多一个鸡蛋。
余家父母对视一眼,余父摸了摸鼻尖,吞吞吐吐:“按理说这些事是你们小孩的事,不该我们大人插手——”
这个开头……余茵诧异地从饭碗里抬起头:“怎么了?”
“你到这个年龄了,难免会对异性生出一些好感,是正常的。爸爸妈妈也很期待你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体验爱情的美好。但同样的,我们也要真诚地对待别人。”
“啊?”余茵手轻轻一抖,她放下筷子,“怎么突然说这个?”
余父支支吾吾:“吃饭嘛,随口聊几句家常……”
“算了算了,我来说。”余母打断他,看向余茵,“隔壁那俩小子打架了,一早带着伤回来的,下手挺重的。赵慧不放心,早上过来想问问你情况,你不是没醒吗?她只好找了几个昨天在别墅玩的小子的电话了解情况,都说是为你。”
“打起来了?”余茵眉一横,“为我?”
“你还问我?”余母翻了个白眼,“你这丫头啊,霍霍谁不好霍霍对门俩小子,你哪怕找两个远点的呢?这抬头不见低头见,赵慧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你妈差点当场刨个坑把自己埋咯。”
余茵放下筷子就要去对门,被余母一巴掌摁住,“被他们爹拎去医院了还没回。”
“哦。”
余茵讪讪坐下,夹了个煎饺,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心里百味杂陈。
着实没想到他们会动手。
“你到底是什么想法啊丫头?”余母抱臂看着她,“我看你平时跟扬扬走得近,但怎么又都说你喜欢南泩呢?这俩兄弟除了长得像,真是一点相似点都没有啊。”
余茵努努嘴,“这让我怎么说。”
“你怎么想的怎么说。”余父插嘴。
余茵摇头。
“行。”余母擦擦嘴,“没想清楚就再想想,爸妈也就随口一问,感情这事全凭造化,俩小子要是真都喜欢你,那就各显神通吧。”她走过去端起余茵的脸,越看越稀罕,“要不说都喜欢我姑娘呢,多俊,跟你妈我小时候一个样子。”
余父在一旁小声地咂了一下嘴。
隔壁直到快午餐时间才有动静,余茵透过猫眼观察,等看见季家父亲端着饭盒出了门,才轻手轻脚地溜过去。正想摁门铃呢,才发现门开了个小缝,没完全关上。
“让你说着了,真过来了。”
人声陡然响起,吓得余茵一激灵,季南泩从鞋柜里把她的那双粉色小恐龙拿出来摆在她脚边,“季北扬说你等着我爸走了过来,特意给你留了个缝。”
“谢谢。”
余茵蹬掉脚上的凉鞋,看屋里的两人。也不怪慧姨大惊小怪,非得搞清楚情况。
他俩的脸跟颜料盘似的,青青紫紫、红红白白一大片。季南泩被打到颧骨,右脸肿了大半,眼角充血。季北扬伤了鼻梁,嘴角也挂了彩。一看就是下手没轻重的。
余茵耷拉着拖鞋走进去,看桌子上碗筷都摆好了,“你们先吃饭吧,不用管我。”
季南泩闻言坐下,整个人散散漫漫没骨头似的,就像是互换身份这事一曝光他直接打回原形不想再装了一样,笑也不笑了,拿碗吃饭。
季北扬这边自余茵进门之后偷瞄了她不下数十眼,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耳廓绯红,却愣是没开口说一句话。
能相处十年以上的朋友,往往都处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家人。家人之间犯了错,很少有正式的道歉和好这个步骤,昨日你我再生气,把话说尽,恨不得一拍两散,第二天你递个话头过来,我接了,就是和好的信号了。
——余茵来了,就是和好的信号了。
她自己也知道,看两人的一脸伤,本就不多的怒气散了大半。不像昨晚一样端着脾气,在季家沙发上寻了个最舒适的位置,同他们聊天,“拍毕业照那天你们脸上的伤能消吗?”
“消不了。”季南泩拖腔拿调,“得一个周吧。”
“真好。”余茵反唇相讥,“顶着一脸伤拍毕业照,精彩、难忘。”
季北扬低低闷笑了一声,余茵又转向他,一本正经,“你别笑,我怕你是季南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