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茵留了个心眼。
孟雪打字时总会习惯性跟着奇奇怪怪的可爱颜文字,是她手机输入法自带的,即便是跟合作商的运营对接时,她也不会用太强硬的口吻去跟人交流。
——「开门」。
这种言简意赅的、直接的、不容置喙的、强势的语气,不属于孟雪。坦言之,在余茵的印象里,也不属于她心里猜测的那个人。
别墅的落地窗正对着花园外的大门,她缓步走到角落,撩开窗帘的一角。低矮的围栏外头,站着一身黑衣的许誉,身型挺拔,依旧是如风沐雨般的气质,却又好像有哪里变了。
别墅区的安保系数很高,没有业主的准许,保安是不敢随意放人进来的。许誉能进来,无外乎是她早就毫无防备地给了他进出的权限。
她折断他的脊背,还自以为是地觉得他再也爬不起来。
能用孟雪的微信给他发消息……
是孟雪不知何时被他控制了,还是……
门铃再一次催命般响了起来。
余茵并不恐惧面对任何局面,手心发热,心跳加速。这个反应不是紧张,而是兴奋。从知道真相的那刻开始,她也在以一种既旁观又参与地角度期待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她推开房门,一步一步地走向许誉,她确定自己在看向他的那瞬间用全部的演技演出了“意外”的情绪,随即是轻慢的凝视——
“你怎么来了?还让孟雪给我发消息。”
她站在围栏里头,隔着铁栅栏跟许誉对视。
这幅场景让她很突然想起一首并不应景的诗:「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许誉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伸出手攥紧栅栏顶端的尖头,“不装了?”
看来是把她进入游戏后的一系列不同以往的状态都当成了在镜头前的伪装。
余茵没听到一样地拉开打开门闩,面不改色地任由许誉进入自己的领地,她没邀请他进屋,绕过大半个花园来到庭院的户外客厅。这里和行车道仅一墙之隔,常有人车来往,还在监控摄像区。
这里并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但却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余茵并不介意在游戏里有任何经历,唯独人身安全方面的威胁,她不想体验。虚拟世界的死亡并不会造成肉体上的伤害,但精神层面的损害,本身就是不可逆的。但凡经历一次近乎真实的死亡,都足以摧毁一个人的心理。
余茵不喜欢外人,别墅里没有保姆阿姨,自然也没有什么待客的茶水点心,她在沙发角落兀自坐下,许誉坐在她对面,状似随意地问她:“听说节目你不录了,cp你也不炒了?”
“听说?”余茵不咸不淡地回了他一眼,“听谁说?”
许誉笑起来,他甚少有这种表情,眼镜和唇角都弯起,眉眼生动,像是真的遇到了什么值得他开怀大笑地好事,“抱歉,说错了。”
他虔诚地道歉,并且纠正道:“我从你和孟姐的对话里得知,你要退出节目,也不愿意再和我炒cp了。”
“我和孟雪的对话?你把她怎么了?”余茵皱眉,“还是说,她是你的人?”
“别紧张,别紧张。”许誉愉悦地笑着,“法治社会。我没有把她怎么样,她也不是我的人,我只是在发给她发的链接里植入了最简单的病毒,让她看到的只是我允许她看到的内容罢了。”
“喔——对了,”他好心地补充,“你也一样。”
聊到这一步,就是彻底摊牌了。
余茵也懒得装了,她心知肚明答案对于许誉并不重要,他如今,眼里大概只剩仇恨了。
她只是好奇高智商的天才会如何处理这种复杂的恨,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靠,回到原题上:“腻了,不管是这个节目还是你,都腻了。”
“腻了。”
许誉重复着她的话,眯眼笑了,眸色却渐渐冷了下来。他突然俯身压低了身子,越过茶几,双手钳制住余茵的肩膀。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近在咫尺,此情此景,路过的人怕是会以为两人像是热恋中控制不住爱意,将要亲吻的爱人。
余茵一动不动没动,连一丝挣扎的意图也没有,顺从地被许誉钳制着。脖颈依旧高仰着,仿佛此刻受制于人的不是她。
许誉看不得她这幅样子。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应该害怕、屈服、恐惧、诧异,而不是这样,一切好像都在她的掌控里。
苍白、纤长的手缓慢地轻抚上余茵的脖子,如同柔韧的藤蔓,也似即将吞噬掉猎物的蟒蛇,紧紧地将猎物缠绕住。手下的皮肤柔软细腻,锦缎一般,只需将掌心合拢、收紧,挤压出她胸腔的空气,她就会迅速地在他的手心枯萎、衰败……
一点气息也没有。
跟母亲一样。
许誉猛地丢开手。
“我母亲去世了,走的时候是深夜。睡前她跟我打了电话,说上了止痛药并不难受,让我安心工作。”他看了眼余茵,“她走的很安详,没有痛苦。还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她应该早就不在了。”
余茵端坐着,接受了这一声谢:“不客气。”
“呵,”许誉嘲讽地笑了声,“善良的余茵小姐,我会知恩图报的。”
他冲她神秘地眨眨眼,语气诱哄:“你也想试试吗?试试每一步选择,都走到了棋盘上精心设计好的位置上。自以为在对抗命运,未料造化弄人,有时候还生出会庆幸,命运没有薄待自己,柳暗花明——”
余茵喉头一哽,在心里叹了口气,语气平静:“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
“你说的没错。”许誉说,“请你相信我,我是公平的,你也拥有选择的权利,就像当时的我一样。不如现在就来做第一个选择吧?”
他随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余茵注意到他交叠的双脚正愉悦地轻摆。
手机里比画面更先出现的是一连串暧昧的声响,随即镜头晃动了几下,影像清晰起来。视角是偷拍,隐蔽的包厢,角落里明显不清醒的、正在吞云吐雾的余茵。
即便她和另外的人没有任何肢体接触,画面看起来,也足够引起人的遐想。
余茵再一次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是让我公布,善良的余茵小姐的真面目,”许誉的声音带着嘲讽,“还是你收回你腻了的话,好好地、继续,参加节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