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饭时间,药铺里的患者不但一个没走,门口还挤进来不少的围观者。不管哪里,哪个朝代,永远都不缺吃瓜观众。
对于老爷子的威严,李维全然不惧,和气道:“老爷子,今日便是拆了我们济世堂,也是于事无补!您徒儿现在危在旦夕,倒不如让在下替您的徒弟诊治一番,如何?”
“你又是何人,如何能救我徒儿的命?”老者瞳孔微微一缩,对面前这位年轻的李维,满腹狐疑。
“小子李维,也是季大夫的徒弟,而且还是我师父最近刚刚收的徒弟!至于能不能救得了你徒儿的命,得让小子治上一治不是?若救得了,咱们今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老爷子也别再找我们济世堂麻烦;若是救不了,冤有头债有主,谁将你徒儿弄成这样,该找谁还找谁。”李维故意调侃老爷子。
“你......你要是治不了。趁早别逞能,我用不着你来帮我。”伊贤听到李维的话,气的火冒三丈。
一旁的崔语琴劝慰道:“伊先生不要当真,你师弟这是以退为进。”伊贤听了崔语琴的话这才闭口不言。
对于伊贤的反应,李维早有预料,只能腹诽道:“猪一样的队友......“
“哈哈,好!老夫就是喜欢你这样快人快语的年轻人,我徒儿就让你来救!”老者大笑一声,捋了捋胡须道。
“师傅,他......”那位壮汉显然对年轻气盛的李维不放心!
“嗯?”老爷子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这位壮汉便不再言语!
李维见老爷子同意,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深怕倔强的老爷子与自己僵持不下。
李维让抬担架的两人将老爷子的徒儿,慢慢的抬到屋内,轻轻的放在桌上。李维走过去,给他把了把脉,发觉此人已经脉微欲绝。李维摸了摸患者的四肢,均已厥逆冷条。抬起头对着满腹狐疑的壮汉问道:“你师弟回去之后可有什么异常?”
“那日我们回去,同时服了他开出的方子,我们乃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健,次日我的确已经无碍了!但是我师弟他浑身大汗,高烧不退,呕哕不止,下利清谷。我们一开始以为师弟受的风寒比较重,也没有当回事,谁知今日便见师弟他已经奄奄一息了。”说道这里壮汉已经眼眶湿润,看来他们师兄弟感情甚好。
李维点点头,对着师兄问道:“师兄,那日诊断之时,你可曾询问他俩身上是否出汗?”
“那日,患者较多,并未详细询问!怎么,有何不妥?”伊贤也是莫名其妙。
李维对伊贤的回答,很是鄙夷:“真不知道你平时如何和师父学医的,患者受风寒,有汗无汗,这么重要的信息都不去询问,如何能治病,也难怪今日人家上门责难。”
李维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问道:“师兄,那你给他们两位开的什么方子?”
伊贤想都没想道:“自然是医圣张仲景的麻黄汤。”
“麻黄取的是茎还是根?”
“自然是茎!”
李维无语道:“师兄,师傅没教过,发汗取茎,止汗取根么?”
“自然是......”伊贤恍然道:“原来如此!”
“那日,他们师兄弟二人病症一致,唯一的区别便是一个当时无汗,一个却是大发虚汗,而我当日却不曾细想,因此给他们开的一样的方子......”伊贤说到最后一脸尴尬。
“不错!当日,我确实全身发冷,但是无汗,我师弟却是全身虚汗!而你这庸医,不问清病因,便胡乱开方,真是可恨至极。”壮汉听后更加愤怒。
“既然查出原因,那就请小兄弟开方吧,改用麻黄的根来治病吧。”老者见李维查出病因,甚是欢喜,催促李维出方。
李维摇摇头道:“不妥,你徒弟此时已经四肢厥逆,恶寒蜷卧,呕吐腹痛,下利清谷,神衰欲寐,阳虚欲脱,得需回阳救逆!否则即使重新服那麻黄汤也无济于事。”
“那......那可如何是好?李维兄弟,赶紧救救我师弟吧,在下愿做牛做马,来报答兄弟的恩情。”壮汉说完便要下跪恳求,全然与刚才那副暴躁如雷的形象相反,李维看得出此人也是性情中人。
李维见状赶紧搀扶道:“壮士客气了,在下定当全力相救。”
见李维答应,壮汉这才起身相拜道:“多谢李兄搭救之恩。”
一旁的老者见到徒弟如此行为,也不反对,反而点点头道:“那就有劳小兄弟了。”
李维起身,拿起桌上的纸和笔,写了四逆汤的方子:附子10两,干姜6两,炙甘草10两。
伊贤一看,大吃一惊道:“师弟,你这是救人还是害人?!”
被伊贤的一声叫喊,众人皆是一惊,骇然的盯着李维,仿佛李维此刻已不是刚刚治病救人的大夫,倒像是来勾魂的黑白无常。
“着啊!枉我刚刚如此信任你,恳求你,你居然狼子野心,要置我师弟于死地......”壮汉说着便欲揪住李维,讨个明白。
“住手!”还没等壮汉动手,只听外面传来一声叱喝。
“爹,你终于回来啦。”季思楠见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父亲,欣喜若狂的叫唤道。
“哼,我再不回来,我这济世堂怕是要保不住了。”季东明嗤之以鼻道。
老者这才转身盯着回来的季东明,沉声道:“你就是济世堂的掌柜,季东明?”
“不错,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季东明是也!我道是谁,原来是张万朝,张舵主!您老大驾光临,竟如此大动干戈?”季东明见到张万朝也是一怔。
“张万朝?难怪此人有如此气场。”李维听了也是一惊,见师傅报出此人名号,着实吓了一跳。
张万朝谁人不知,谁人不识?乃是山阳县码头有名的扛把子。传言此人乃太行山一带义士张横的后代,擅长水性。年少曾师从少林,学的一身真本事,后来因为下山犯戒,被师傅逐出师门。凭自己一身功夫闯出一番天地,但由于好勇斗狠,喜欢打家劫舍,曾被官府通缉。却因此在江湖上奠定了自己的地位,在绿林好汉之中也是响当当的义士。
此人也是有骨气的汉子,崇拜岳飞精忠报国,后来追随岳飞部将孟珙抗金!由于张万朝祖辈俱是靠船打鱼为生,再加上自己也擅长水性,后将自己绿林好汉的兄弟聚到一起造船,开航,专为孟珙前线运输抗敌物资。端平元年,宋蒙联盟一举灭掉了金国,金哀宗自缢而亡。张万朝为孟珙建立不世之功,可谓是立下汗马功劳。
后因张万朝对朝廷的不信任,拒绝了朝廷的招安。但为人仗义,只要孟珙一声令下,张万朝便义不容辞。
张万朝虽未被朝廷招安,但是因为对朝廷有功,再加上有孟珙的保举,朝廷也承认了张万朝的民间势力。后来孟珙抱憾逝世,张万朝便带领兄弟们来到了山阳县的码头讨生活。
山阳渎乃是沟通淮河与京杭大运河的重要港口,西起淮河,北靠淮阴,南邻扬州,镇江。由于张万朝通吃黑白两道,不管是淮河,京杭运河,只要是张万朝的货船,便无人敢动。张万朝收有十二徒弟,号称十二蛟龙,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名号。
张万朝虽然没有开帮立派,但淮河以及京杭运河的交通命脉却掌握在张万朝的手里。不管你是富商,还是贩夫走卒,只要靠船运输,都要找张家旗号;甚至官府漕运,都得需要张万朝的帮衬,可谓风头一时无两。
“季大夫,认得老夫?”张万朝捋了捋胡须道。
“张舵主的名声可谓响彻天下,谁人不知?”季东明讥讽道。
“哈哈,那是世人抬举而已,不值一提,老夫今日来可是为了我的徒儿,不得不麻烦季大夫了。”对于季东明的讥讽,张万朝也不气恼,打个哈哈道。
“哦?既如此,为何要你们要带这么多帮手,莫非要将我这济世堂搬到你们码头不成?”季东明冷笑道。
“没想到季大夫,如此幽默!今日老夫只是为我徒儿讨个公道而已,别无他意,不信你可以问问你济世堂的人。”张万朝捋了捋胡须道。
这时李黑炭过来,将一切经过告知了季东明,听的季东明是眉头一簇,怒问道:“伊贤,为师不是教过你,麻黄有汗出根,无汗出茎么?病人有汗无汗,这么重要的病症你如何不问?”
“师傅,当日患者太多......”伊贤本想给师傅解释一番,却被季东明直接打断。
“够了,回头再找你算账。”季东明气愤不已,继续说道:“既然是我徒儿的错,那理应由我们济世堂承担!不过我的小徒儿已经为你徒弟诊断出病因,为何见你们还要动手打人?”显然刚才壮汉要揍李维的那一幕被季东明看在眼里。
“哼,你的好徒弟虽然诊断出病因,却不想救人,反而还想害死我的师弟。”一旁的壮汉见季东明责备自己,赶紧跳出来还击道。
这回老者却没有出面阻止,已是默认自己徒儿说的话。
“这又是为何?”
季东明有些不解,随后走到患者身边,诊断一番说道:“我徒儿说的没错,你徒弟因误食麻黄茎,现已经四肢厥逆,恶寒蜷卧,阳虚欲脱,的确需要四逆汤来回阳救逆。”季东明对李维的诊断很是赞同。
“诊断不错,四逆汤也不错,但错就错在不该用大剂量附子,世人都知晓附子含有剧毒,他这分明是要害死我师弟。”壮汉越说越激动。
季东明眉头紧锁,问道:“徒儿,果真如此?”
李维点点头道:“没错,师傅,徒儿确实开出了10两的附子。”
季东明惊诧道:“什么,10两?徒儿难道不知,附子含有剧毒?”
李维点点头道:“自然知晓,附子犹如蛇蝎,倘若用量过猛便会中毒而亡。”
“那你这是纯心想害死我师弟了?”壮汉愤怒道。
“住口!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徒弟。”季东明对三番五次无理的壮汉十分恼怒,训斥完看了一眼张万朝。
张万朝摆摆手道:“好了,徒儿!这里一切有师傅做主,别人也休想欺负我们师徒几人。”这句话分明是说给季东明的,我可以让我徒弟安分,但是你也必须给我个交代。
壮汉听完果然不再言语,乖乖的退到一旁。
季东明接过李维开的方子,一看附子10两,干姜6两,炙甘草10两,吃惊道:“徒儿,这......这是何方?”季东明对于李维的方子很是好奇。
“师傅,这不就是四逆汤么?”李维微微一愣,随后猛然反应过来,这是出自于后世的《中国药典》,难怪师傅不知晓。
“四逆汤应该是甘草(炙)二两,干姜一两半,附子(生.去皮.脐.细切)半两!”一旁的伊贤讥笑道。
伊贤所说的四逆汤乃是出自于《宋·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其实方子一样,但是剂量却是伊贤说的几倍。
李维此时也是尴尬异常,只好解释道:“师傅,这方子乃是之前的那位前辈所出。”
季东明点点头道:“此人甚是大胆,敢出如此大剂量的附子,也难怪徒儿着了此人的道。”
季东明沉思片刻说道:“即使用药大胆的医圣张仲景用药也不过二两,还是炮制过的!生附子也只敢用一枚,也就七八钱。没成想居然还有比张仲景更大胆的人,用附子10两!”
季东明转过头对老者抱歉道:“既然错在我徒儿,误开药方,老夫向您致歉,您徒儿的医药费全免,你看如何?”
“师傅,徒儿的方子并没开错!”李维辩解道。
季东明干咳一声道:“徒儿还不知错?如何还要冒险行事?”季东明对于李维的食古不化,也是无奈。
“师傅,师兄所说的四逆汤,只怕救不了此人,即使用张仲景的方子,也无济于事!”李维解释道。
“这么说,你们是救不了我徒儿的命了?”张万朝瞳孔一缩,怒斥道:“看来只能用你徒儿抵命了!”
伊贤听完心中一沉,吓得直接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