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虽不曾习武练功,可自幼便有父亲与伯父两位高手以内力助他调理周身肌肉筋脉,再加上本就年轻力壮,脚程倒也不算慢。
很快,便下了无量山。
不多时,夕阳已沉,月上树梢。
正行走间,忽闻前方水声潺潺,却是一条小溪汩汩而流。
许久未曾进过滴水,何况又在无量山上折腾许久,段誉也早就口渴了,赶忙走上前去,弯腰捧着喝了几口。
忽然,一阵呻吟低呼之声自溪边草丛中传来。
段誉不由一惊,今日连番遭挫,以至于比往时谨慎了许多,立刻停下动作,屏息凝神。
只听得一个柔媚的女子声音如泣如诉地道:“师兄,我好快活!今生我只许你一人,你可要好好待我!”
随后,又是一个青年男子略带粗重的嗓音传来:“葛师妹,你放心!从今而后你便是我妻子了,我自会一生相守,绝不辜负。”
这人的声音竟然有些熟悉,段誉稍一思索,眉头不由挑了起来,暗自诧异:“这不是那干光豪的声音么?”
干光豪,便是先前在无量山上,无量剑派掌门左子穆的一个弟子。
“这厮,莫不是趁着神农帮与无量剑派冲突,带着哪个师妹私奔了?”
他本就是机敏之人,心念转动之间,已然猜了个大概。
“师兄,你我此番背师私逃,只怕将来武林中再无立足之地……若是让师父与同门发现了踪迹,只怕有性命之忧,想来实在让人害怕。”
葛师妹捏着嗓子说话,言语间呼吸急促,颇有几分诱惑。
干光豪沉声道:“不必担心,神农帮这次是有备而来,听说是得了灵鹫宫撑腰,咱们无量剑派,此番怕是都要遭殃,除了咱们无人能够活命。”
葛师妹轻叹一声,柔声道:“但愿如此。”
“这两个家伙,师门遭难不思报效也便罢了,竟还巴不得师门绝户……真是不当人!”
段誉听得大皱眉头,他本是仁厚之人,最瞧不得有人忘恩负义,狠辣奸邪,听了这些话,自然对两人的言行大为不齿。
“呲!”
他思绪激烈之际,却是分散了心神,脚在溪边的原石上一下没能站稳,竟是滑倒在了溪水中。
这动静一起,自然是惊动了草丛中正在苟且的两人。
“什么人?”
“谁!”
随着两道惊诧的低呼,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月光影绰之下,却能看见两个人正在收拾衣衫。
段誉自知暴露,顿时心下大骇,自己半点武功也不会,此番撞破了这一对恶鸳鸯的好事,若是被抓住,多半不会有好下场。
顾不上溪中石头硌人,双手按着水底慌忙爬了起来,朝着相反方向便狂奔而去。
“哪里走!”
“师妹,此人窥破了咱们行藏,若是万一让他回去告知师门,你我怕是都要没命,断然不能叫他逃了!”
干光豪与那葛师妹,顾不上衣衫尚有不整,便匆匆提上丢在一边的兵刃,奋力追赶了上去。
段誉虽然逃跑在先,可无论体力还是敏捷,终究比不上两个习武多年的男女。
跑出去不过百余步,便已经被两人追到五步之内。
“完了!完了!这回不单自家性命难保,可怜钟姑娘,也要因我而死!天亡我也!”
段誉听得身后脚步声已经到了咫尺之遥,不由地生出一股绝望。
同时,他心里也不由感到了后悔:“平日父亲命我勤修武艺,我若不曾违背,也至于落得今日这般曝尸荒野的下场,还要连累旁人……”
“原来是那姓段的小子,想不到脚力如此慢,分明先我俩下山,却如今才行到这里!嘿嘿,这倒也是上天赐咱俩的一桩美事!”
追到近处,干光豪透过月色,终究是看清了段誉的面容。
“他此番是去请人来解闪电貂之毒,若是死在这里,不等神农帮动手,已经中毒的师父也必死无疑。咱们私奔之事,却是少了一个大患!”
“好啊师兄,居然是他,那就更不能放过了。否则他认识我们,一旦脱身,咱俩就完了。”
葛师妹的杀心也顿时更加强烈。
说话间,干光豪已经来到段誉身后,手中长剑“呛”的一声出了鞘,便向其后心刺去。
听到耳后利刃出鞘的动静,段誉只觉得全身都绷直了,一股寒意从后心蔓延至全身,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暴喝自道旁一棵大树上响起。
“叛徒干光豪,吃我一刀!”
与此同时,一片黑影自树上猛然砸下,目标直指干光豪。
干光豪本就做了亏心事,此时被言语一激,心中不由发抖,暗道师门居然察觉得如此之快,这就来拿他归案了。
面对头顶砸下的黑影,他更是半点不敢大意,刺出的长剑陡然向上一挑,打算将其荡开。
段誉听到这声暴喝,不由心下一喜,暗道天无绝人之路,竟在此时又逢生机。
不等他缓口气,便感到右臂被一只手大力握住,然后拖着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身体,继续往前狂奔。
“继续跑!”
一道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段誉扭头一瞧,顿时愕然,随即喜道:“恩公!”
救他的不是旁人,正是一直暗暗跟着他的柴信。
柴信本就是打算借他的福缘,找到《天龙八部》中的琅嬛福地,从而获得逍遥派武学,以供自己借鉴,自然不会真正离开。
他不过是在无量山下静静等着,看到段誉的身影后,没有第一时间现身,而是在暗中观望。
看到段誉在溪边饮水,他便联想到原着剧情,心中已有警惕。
好在他这具化身天生神力,跑起来竟是不慢,提早片刻来到这道旁的大树上,撇断了一根枝杈。
方才砸向干光豪的物什,便是那根枝杈。
“还不是松懈的时候,我方才不过是故意诈他!”
柴信虽然没有修为在身,可仗着体魄不凡,即使此时拽着一个段誉,竟也丝毫不觉疲累。
“孽障!竟敢骗我!今日便连你一同宰了!”
干光豪一剑挑飞树枝,顿时明白自己上当,不由有些恼羞成怒,怒吼一声又加快了几分脚步。
这时,那跟在最后的葛师妹忽然大叫:“师兄小心,快别追了,你前面是……”
干光豪经她这一声提醒,顿时悚然回神,赶忙止住脚步。
“此番又蒙恩公……”
段誉话只说来及说到半截,突然感到脚下一空。
他压根不会武功,这慌不择路地逃命之时,陡然间又如何收得住势?
整个人立刻便向下坠去,惊呼一声:“哎呦!”
“哼……”
隐约间,他还听到了身旁柴信的闷哼,显然也随他一并跌落了下来。
“我可真是个煞星!这下不仅害了钟姑娘,竟又连累了恩公……”
他身在半空,正在双手乱挥,只盼能抓到什么东西。
陡然间,始终抓着自己右臂的大手忽然猛地用力,整个人下坠的势头,居然止住了!
“段兄,快踩住岩壁上的大石,只凭这一颗松树,怕是支撑不久!”
段誉陡然惊醒,这才看到是崖壁生长的一棵古松,被柴信的右手死死抓住。
而柴信的左手,正牢牢地扯着他右臂上的衣衫。
段誉赶忙定住心神,看向崖壁上那一块凸出的岩石,正在自己前方一步之遥的地方。
下方,则是一片迷蒙的白雾,仍然不可见底。
他感到自己右臂上的衣衫渐有崩裂之势,也担心柴信支撑不久,赶忙一咬牙,强压住心头恐惧,一步踏上岩石。
“呼!恩公快上来,这岩石还算牢固,那松树却只怕撑不住了。”
段誉在岩石上稳住身形,赶忙反手抓住柴信的手腕。
柴信深吸一口气,右脚猛地在崖壁上蹬了一下,整个人连带松树都摇晃起来。
身体最接近到岩石的刹那,他猛地一个跨步,也落在了岩石上。
“还成,看来我气运也是不差的。”
柴信还能露出微笑,倒是不像段誉那般惊魂未定。
他毕竟不是普通人,尽管这具化身实力弱小,但心境之坚韧,却无法形容,自然不会因为这些许险情,便使得自身情绪有所波动。
何况这只是一具化身,纵然真出了意外,也不会对他本尊有丝毫影响。
“恩公这一下,便又救了段誉两回!”
段誉心有余悸地瘫软在岩石上,靠着崖壁大口喘着粗气,稍微缓过来一些后,便恭恭敬敬、认认真真地向柴信行了一礼。
干光豪那一剑,还有现在这坠崖之危,若非有柴信相救,他自觉早已身死,自然感激不尽。
“这会儿就不必客套了,该想办法脱身才是。”
柴信笑着摆手,然后扭头开始观察四周。
“嗯。”
段誉点头,心底的感激却是丝毫不减,同时也滋生敬佩之意。
面对如此危险之情境,恩公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且眼神平静、思维清醒,着实不是一般人。
相比之下,段誉觉得自己可就差远了。
“分明看起来年纪也不比我大,恩公真非常人也!”
他暗赞一声,也开始打量四周。
这不看不要紧,一眼投注到下方云雾迷蒙的山谷,段誉心底又不由自主地开始打起了鼓。
这地方实在太高了,而且岩石不过三四尺见方,两人站在上面,不过堪堪能够立足,一个不慎都有可能跌落。
更何况谁也不知这岩石到底有多坚固,万一哪一刻撑不住两人的重量,只怕他们顷刻便又有性命之危。
“段兄,看那里,山崖当中裂开了一条大缝,或可勉强攀援下去。”
柴信指向左方数步许外,那里正有一道数尺的崖缝,直通道云雾深处,看不到尽头。
段誉虽然觉得这法子实在凶险,可却也明白此时命悬一线,再也没有别路可走,于是点头道:“好,就从那儿下去吧。”
于是两人互相扶持,好不容易爬到崖缝处,再一点点向下爬落。好在崖缝中不乏砂石与草木,倒也没有直接滑落的风险。
不过这山崖着实高耸,两人爬了小半个时辰,衣衫都被砂石与草木扯得到处破损,却还没触底。
幸好山崖是越到底下坡度越缓,不再是笔直而立,否则以段誉的体力,后半截只怕难以支撑下来。
又过了一刻工夫,两人总算可以看到谷底。
两人走入谷中,忽闻远处轰鸣之音,段誉道:“恩公,似乎是一处瀑布。”
“嗯,四下看看,沿着水流前行,或许有道路可以出谷。”柴信点头。
两人转过一片密林,只见左边山崖上一条银色瀑布如滚滚而下,在月光下好似星河垂落,最终汇聚到一座澄澈平静的湖泊中。
这瀑布水量可不小,一刻也不停歇,可湖水毫无湍急之相,必然另有泄水之处。
湖泊当中,一轮皎洁的明月映照得整座上古都披上了一层银霜,使人不至于堕入暗夜之中。
“恩公,这里有些野果,可以充饥!”
段誉走在前头,在一片树丛前招手。他这会儿脱了险境,明显心情不错。
柴信举目望去,只见瀑布旁的一片矮树上,生长着不少青红色的果子。
段誉已经摘下两个往嘴里塞了,只是刚咬了一口,整张脸都有些发皱:“好酸!”
不过,他此番体力耗费不小,确实是饿了,倒也顾不得挑肥拣瘦,吭哧几口将两枚野果吞下,便又去采摘。
柴信如今是肉体凡胎,弄到现在自然腹中饥饿,便也上前摘了野果吃起来。
入口确实有些酸涩,不过倒也可堪入口,总能勉强消解几分饥饿。
两人各吃了十几个果子后,便在谷中逛了起来。
“恩公,你此前不是说要离开么,怎么却还在山下徘徊?”段誉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问道。
柴信笑了笑,道:“下山后发现马匹被盗,天色也已渐暗,便想着在树上先过一夜。似你我这等身无武艺之人,赶夜路终归是太过冒险了些。”
“竟有人盗了恩公的马?当真是可恶!恩公若是不嫌弃,可随我去大理,到时候诸般宝马任君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