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口想要分散她的注意力,于是道:“我记得春猎开始之前,我给你了一块玉石。”
“你是不是把它弄丢了?”
说着,李掷从自己身上翻出来一块石头,这小石头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放在手里凉凉的。
他干脆把石头给了姒苡,也能让她缓解一下对这个环境的不适。
姒苡接了过来,闷声道:“我记得那块玉石,也按照你说的带在身上了,进场之前都好好的在我口袋里。”
“只是在入场时,我发现玉石没了,但那个时候也来不及去寻找,便只能暂且进来了。”
李掷原以为是教人蓄意偷走的,现下听来像是姒苡自己弄丢的,便不自觉的松了口气,才记起让云扬备了甜食,便又把手伸进自己口袋里寻了起来。
姒苡没注意他的动作,只双手捧着那块玉石,去在这难耐的暑热里汲取尽可能多的凉快。
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玉石上,还没来得及问李掷玉石的作用是什么,就见他凑了过来,在她身边放下了一袋东西就坐了回去。
“这是什么?”她伸手去拆那东西,发现里面包着精致的小点心。
她惊讶的抬头看向李掷,后者见小点心没有被破坏,好歹松了口气,“这些是我入春猎场之前让云扬准备的,幸好它们一直和玉石放在一起,有玉石的凉气,在这酷暑天气里也不至于坏掉。”
姒苡确实饿得肚子咕咕叫了,这里没有猎物,没有太监送来的膳食,就连水都是来之不易的。
现下有了这些小点心,姒苡没忍住诱惑,伸手拿了一个,然后便把脑袋扭到一边去,道:“剩下的你们分了吃吧。”
“别饿着了。”她快速的瞥了眼泽阳世子瘦削的脸庞,像是有些害羞,不敢看他,只嘟囔道。
“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李掷虽然瘦了很多,但人还是和从前一样,说起话来不疾不徐,彬彬有礼。
依旧是那个桃花眼的翩翩少儿郎。
姒苡看着那些点心,心里涌上一阵感动,夹带着点点涩意。
云扬可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他这几天都跟着李掷一起去沙地里挖几乎没有的草根塞牙缝,主要是靠找水源才支撑了这些日子,早就不知道点心是什么味道的了。见姒苡手上拿着一块手帕,手帕上放了几块点心,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急忙凑上前笑道:“属下都忘记这点心了,想来还是殿下有先见之明,知道春猎场不好应付,这才教属下备了点心。”
他什么都来不及想,伸手就去拿点心,一把塞进了嘴里,含糊道:“殿下怎么不早点拿出来,饿死属下了。”
话音落,他这才察觉到有点不对劲,抬头看向面前呆呆的二人。
李掷脸色微沉,显然对他的行为有些不满,而姒苡则是真的被他惊到了。
她不可能眼花,她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云扬扑过来的时候,眼睛里冒绿光。
都已经饿到这种程度了吗?
姒苡把嘴里的点心咽下,顿时有些食不知味了,把点心一股脑的塞给了云扬,忍着伤口的不适,站起来道:“我四处看看,你们别跟来。”
她这句话让云扬刚要迈出去的脚讪讪的收了回来,李掷瞪了他一眼,云扬只觉得自己好可怜。
明明是姒苡不让他跟着的,却遭到了世子殿下的不满。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护卫,两头都得罪不得,干脆把点心塞给泽阳世子,自己扭头跑到不远处,谨慎的与泽阳世子保持一定的距离。
他怕李掷踹他。
姒苡没注意身后的情况,能感觉到这里的阳光稍微温和了一些,按照李掷的说法,现在应该到了外界的黑夜。
那也就是说,熬过这个晚上,明天一大早,他们就可以出去了。
可是……真的能出去吗?
姒苡在沙地上深深浅浅的踩着,她不自觉的想起云扬方才冒着绿光的眼睛,觉得心里闷闷的,很难受。
实话说,她害怕。
她平日里再怎么能在京城兴风作浪,也改变不了她只是一个小女子的事实。
她可以为了教训恶人,让满京城都知道她的暴躁;可以为了保护自己,安排自己亲手“杀”姒秋这一出戏。
可是在外人看来,再怎么行无距线,再怎么坚强,都改变不了她害怕的事实。
因为那些都是她装出来的,她是为了生活。
没人知道,她第一次大闹京城的时候,还没有真正的接触过兵器。
她拿着刀的手在抖,她不敢。
可是姒汀不许。
姒汀是姒府的老爷,阴莫时去后,他是她仅存的依靠。
若是姒汀都容不下她,将她视为弃子,那她便是真的无路可去了。
为了活下去,她只能听姒汀的话。
姒汀让她成为京城第一纨绔,可是她不愿意去祸害普通人,便挑了恶人下手。
她日常明明生活在深闺之中,体力活都很少做,她却偏偏要拖着疲惫的身体,作出一副疯癫状,猖狂的追着恶人满街跑,直到跑遍整个京城,累到眼前一黑,直接晕倒。
没人知道,她在姒府受康华融欺负的时候,那一个个黑夜里,她都不敢闭眼。
她怕一闭眼,黑夜中就会生出无数个触手一样的东西,将她牢牢地锁住,分泌出的黏糊糊的液体让她身心都觉得恶心至极。
她只能拿着姒汀给她的刀,在黑暗中遇到危险时胡乱的砍。
她没想过后果,她只想活命。
是以,那天晚上,她第一次杀了人。
看到康华融派来的人死在她的床榻上,双眼瞪得溜圆,鲜血汩汩而出,在月光的照射下尤为恐怖。
她害怕的抱紧了自己,不敢看那个人可怖的死状。
她记得那天晚上很冷,阴风嗖嗖的,刮的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是不敢,她是害怕,可是她不后悔。
那是姒汀教给她的第一堂课。
面对敌人,要杀伐果决。
如此黑暗的遭遇在她的记忆中数不胜数,对于十一二岁的一直养在深闺中的她来讲,每一件都是一场噩梦。